裴夫人懒得再费唇舌,让人撞开嬷嬷的房间搜查。
这一搜,搜出满满几大筐的好东西,金的银的玉的,穿的戴的,各种当季的绫罗绸缎衣裳,扔在地上堆成小山一样。
相较之下,用来装杜小草“孝敬”的竹篮非常不起眼,装的东西也繁杂,大大小小的银簪、银梳、耳珰、碧玺石、珍珠花钿、金绒花,玉扣子,绣香囊,像个小杂货摊子,角落里还塞着一堆颜色绣工各异的锦帕。
裴夫人的大丫鬟浣碧上前翻看,很快翻出那个蓝宝金麒麟腰佩。
裹在一个鹅黄色秀白芍花的锦帕里,明晃晃,蓝盈盈,沉甸甸,摆在管事嬷嬷面前,惊得她两眼蓇葖,不敢信自己房间里能搜出这种宝贝。
这是要她的老命啊!
裴夫人满面怒容,咣一声砸了手里的茶盏,热茶泼了管事嬷嬷一脸,她也不敢吭声,死死跪趴在地上磕头求饶:
“夫人息怒!奴婢真不知道大少爷的腰佩落在奴婢房里了,这提篮里的东西,都是小丫鬟平时扫地捡到了,交给奴婢收着的,奴婢一时忙乱,忘记了……”
这嬷嬷的话基本属实。
她就算再贪小便宜,也不敢昧了裴大少的麒麟腰佩。
偏偏昨天晚上,她跟几个老姐妹赌牌喝酒,喝得醉醺醺找不着北,接过杜小草塞给她的金麒麟,随手就扔进小提篮里,酒醒以后全忘了。
否则以她的精明,早巴巴给裴大少送过去,顺便叱骂芳绫芳绡一顿抖威风。
现在嘛,一根绳上的蚂蚱,全都凉了。
唯一的自救办法,就是叩头求饶。
裴夫人无视跪在地上嘤嘤的奴才秧子,拿着儿子蓝宝金麒麟腰佩,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脸色越难看,厉声质问管事嬷嬷:
“这腰佩里的东西呢?!”
管事嬷嬷吓得浑身一哆嗦,这金麒麟交到她手里的时候,裹在一块锦帕里,她看都没看一眼,哪里知道里头还藏着宝贝?
裴夫人看向一旁站着的杜小草。
杜小草面色不变,一副于己无关的淡然。
这枚蓝宝金麒麟腰佩,是裴大少日常佩戴的宝贝,藏在衣衫里,不是近身伺候他的丫鬟,见都没见过。
芳绫芳绡把这枚腰佩扔出来,是为了构陷垂珠,顺便除掉杜小草和白桃。
罪名都是现成的,垂珠眼皮子浅见不得好东西,偷了主子的麒麟腰佩,杜小草和白桃窝赃,没被当场打死,也得撵出府去,青鸾坊红鸾坊,总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心肠狠毒如斯,现在却遭了反噬,大夏天跪在裴夫人院外暴晒,几度晕厥过去。
裴夫人审问掌事嬷嬷无果,又让人把芳绫芳绡提进来对质。
四个粗壮婆子把人拖到廊下,兜头一盆井水泼过去,两人哆嗦着醒过来,睁开眼看到正厅里怒不可遏的裴夫人,吓得魂不附体,哀哀磕头求饶:
“夫人!奴婢知道错了……”
“再也不敢了,求夫人开恩……”
芳绫芳绡后悔不迭,额头都磕出血丝来。
裴夫人不为所动,凤眸刀子一样剐在两人身上,剐得两人抱头颤栗哭泣,却怎么也说不清麒麟腰佩黯然无光的原因。
众人也是到了此刻才知道,这腰佩上镶嵌的两颗蓝宝石里,封印了一种罕见的麒麟异火,对火系灵纹修士有莫大好处,裴大少才日日不离身佩戴。
现在异火不翼而飞,镶在金麒麟眼睛处的两颗蓝宝石光泽溃散,再没有温养修士神识的功效。
裴夫人怀疑,是芳绫芳绡盗窃异火,又怕东窗事发,故意把麒麟腰佩扔在杜小草眼前,嫁祸给垂珠。
偏偏杜小草是个实心眼,捡到东西就塞给嬷嬷收着,躲过一劫。
裴夫人急着找回麒麟火,下令搜查芳绫、芳绡连同她们父母亲人在外门的住处。
管事嬷嬷和她的两个儿子,也是一样待遇。
从半中午搜到夜里,只搜出许多贪墨的财物。
芳绫芳绡发财的方式,跟垂珠揭发的几无二致。
搜查的人当场从她爹娘屋子里翻出一个大樟木箱,箱子里垫着绫罗棉被,仔仔细细摆放了十几样昂贵摆件,随便拿一样出去都能典卖百十两银子。
因为是家生子,奴籍在身,不能置办良田商铺,便都换成银票囤积,厚厚一大摞红印票子,上万两银子。
管事嬷嬷除了跟芳绫、芳绡分润这笔进项,还仗着身份便利,大肆鲸吞府里拨给裴大少打赏下人用的金瓜子。
从她两个儿子住处各搜出十几斤,金灿灿的哗哗响,平时听着悦耳,现在听着催命。
此外还有阙罗香料、淬体药草、秘籍抄本,但凡能夹带出去的好东西,一样没漏下。
大胤高门望族,讲究水至清则无鱼,豪奴帮主子办事,鞍前马后日夜操劳,不贪银子是不可能的,但像这般肆无忌惮,让人惊诧。
裴夫人本就不是善人,最恨刁奴恶婢,这次又波及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发狠把涉案的三家人连根带藤全部拔起,不分男女老少,先拉到西南角门上打五十板子。
芳绫的三个哥哥,芳绡的爹和弟弟都被活活打死,管事嬷嬷也被当场打死。
剩下没死的,连夜扔去盐山做苦役。
那地方骷髅遍地,身强力壮的男子去了都难熬过三年,裴府豪奴养尊处优,一桶水都拎不动的精贵人,去了那种地方,分分钟都是鬼门关。
芳绫芳绡这种年轻貌美的大丫鬟,想活倒是能活,从云端摔到污泥潭里罢了。
垂珠后怕不已。
就差那么一点点,她跟芳绫、芳绡的处境就颠倒过来。
昨夜酉时,杜小草发现被扔在草窠里的蓝宝金麒麟,只要稍微起那么一丁点贪念,把东西昧了下来,今天被打成烂泥的就是她了。
芳绫芳绡不会承认是她们俩故意扔的金麒麟,杜小草一个扫地丫鬟,也进不去裴大少的寝房,想偷也偷不着,垂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都得被扣上“偷窃”的罪名。
这个圈套,一开始就是奔着垂珠去的,杜小草是添头,跟她同住一屋的白桃,扣个“知情不报”的黑锅,也活不成。
垂珠能躲过一劫,一要感谢杜小草的“不贪”,二要感谢掌事嬷嬷的“真贪”,连扫地小丫鬟捡到的那点子东西,她都看在眼里,舍不得拿出来物归原主。
抠唆一辈子,被裴夫人打得呕血而死,尸体直接就扔去城外乱葬岗,连个裹尸的破席子都没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