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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谜底现颠倒黑白(3)(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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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静禅方丈,是菩萨心肠,这些年也一直在帮助咱们镇子上的人……”

慕容青嗤笑一声:“这世界上好人多了去了,王秀不是好人?花妹不是好人?许艳彩不是好人?好人不一定有好报啊,人性复杂,王县令这个年纪,这个地位,知道的人性,按理说应该比我们这些人多啊。”

慕容青和卢照水一样,他们都是年少入江湖,在江湖里摸爬滚打多年,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太多太多。

这个世上,绝对的好人或许有,但他们并没有遇到过。

比起相信自己会遇到绝对的好人,他们更相信自己会遇到一只披着人皮的狼人。

他们年少时恣意,以为江湖里就是无边的自由,以为只要进了江湖就可以忘却前尘和外界的纷扰。

可是事实却是,即使是江湖中,他们也要学会去生存,去躲避无妄之灾,他们的心也不允许他们忘却前尘,忘却这个纷扰的世界。

随着时间的流逝,年龄的增长,他们不再逃避,也不再像少时的无所畏惧。

或许这世界上没有他们想要的真正的江湖,江湖一直都在他们心中。

王县令面上下不来。

他虽是县令,但确实是没断过几个案子。

这句话有些内涵到他。

卢照水拉着福康娃的手,他蹲下,保持和福康娃齐平的高度。

“福康娃,告诉我,你娘到底怎么了,好吗?”

林中鹤在福康娃的侧面,刚好挡住福康娃想要看向静禅方丈的视线。

福康娃说话断断续续,“我娘……”

福康娃指向放在木托盘上的袈裟。

卢照水的手情不自禁地收紧。

这是案子的最后一步。

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你娘和我常在一起说话!福康娃!你娘很信我。”

不知什么时候,一直保持静默的静禅方丈突然向右走了几步,面向福康娃说话。

福康娃断断续续的语言忽然就顿住了。

他的眼神不自禁地瞥向声音的来向。

静禅方丈刚好站在那里。

似笑非笑。

慕容青跑过去将静禅方丈摁住,拧着他的胳膊将他转过去。

可为时已晚。

福康娃捂着耳朵大叫起来。

林中鹤拉住福康娃,将他摁在自己的怀里。

“你这是扰乱公堂!”

卢照水转过身,逼近静禅方丈。

此刻,静禅方丈的眼里依旧是无欲无求的清明。

“我只是想安抚他。”

他甩开慕容青的手站定,“我说了什么吗?”

卢照水死死盯着他。

到底没有动作。

王县令浑水摸鱼,替他开脱,“这孩子都疯了,他说的证据能是证据吗?”

卢照水回头看他。

王县令被他的眼神吓住。

像一潭被激起水花的活水。

“那我告诉你,他为何要这么做。”

他转身,喊道:“阿九,开棺!”

阿九和楚闲,一个推,一个拉,将那个一直未打开棺材的盖子拉开。

那个棺材让人生疑,让人好奇。

桃木的棺材。

辟邪,棺材。

这两样很难让人联想到一起。

谁要压制棺材里的人?

“那我就告诉你们,这是谁!”

卢照水拿过阿九递来的牛皮纸,大声念到:“庆元二十五年,八月初八生人恶徒王纹卿,死于庆元三十八年,镇于此,魂魄扣留。”

王纹卿。

堂外一个人发出惊叫。

王县令脸色发白。

堂外的民众都望向那个惊叫的人。

是个中年妇女。

“这不是王家小妹吗?”

王全的妹妹。

嫁到春晖镇来的。

“是谁?”

她白着脸,嘴唇颤动,说不出话。

卢照水看向众人,手中还举着那张牛皮纸。

“这个王纹卿,就是你们参拜的缘德佛。”

堂外一片惊呼。

恶人,镇压。

这两个词与“佛”这个字简直是天壤之别。

“大家所传的版本,说是缘德佛是为了救自己的继母,被刀捅死。可是,我验了尸体,准确地来说是骨架,真正的致命伤,是在心口偏右的刺剪伤。”

“剪刀所创的伤口与刀伤明显不同,剪刀捅在骨头上,形成了一个菱形的创口,而刀伤,我却完全没看见。”

王县令见局势不对,慌忙解释:“有刀伤!当时的仵作!现在府衙里都有卷宗,当时肚子上确实是有刀伤!”

卢照水也没看他:

“那只能说,这伤口连骨头都没捅到。和心口的致命伤比,这伤口,岂不是更加地 显得欲盖弥彰。”

他转向刘爷:“请您去看看。”

刘爷走过去,看了一眼。

他的眼睛在看向棺材内的一瞬间瞪圆了。

“以发覆面。”

百年。

头发并未腐烂。

它正正地覆盖在头骨上。

并不是偶然。

头骨上所有的头发都覆盖在脸部的位置。

而尸体的嘴里。

是已经发黑的米糠。

“以糠塞嘴。”

以发覆面,以糠塞嘴。

黄泉路上也无法说话。

镇压的桃木、暗处的柳树、杜撰的牛皮纸、以发覆面,以糠塞嘴。

这不是佛。

也绝不是邪。

“我想,王纹卿的死亡不是所谓的替继母挡刀,而是,虐待孩子的继母在虐待中,一时激动,将剪刀插入了王纹卿的心口,王纹卿死亡。”

有人疑惑,“自己儿子死了,怎么还会维护女人,去报案。”

卢照水回答:“他又不止一个儿子。”

王纹卿的继母也给他的父亲生了个儿子。

“庆元年间的官场,对于直系亲属有案底的考生,即使考中了,朝廷也难以委以重任。王纹卿的这个弟弟,各方面都很优秀,父亲想,既然死了一个儿子,与其让这个儿子阻碍二儿子的路,不如让他为他开路。”

王纹卿的弟弟少了一个有案底的母亲,却多了一个品德高尚的哥哥。

“于是,他们将事情瞒下,捏造了这么个故事,意外地,这样的王纹卿形象受到了追捧,甚至后来出乎意料地被编造成了佛。”

王纹卿的弟弟在官场上一路通畅。

他的父亲,继母却很担忧。

“他们害怕,日夜做梦,怕王纹卿索命,于是无所不用其极,将王纹卿封在桃木棺内,葬在暗柳下,以发覆面,以糠塞嘴。”

“简直不是人!”

“难怪王家旁支都要和王家断绝关系!”

“这王纹卿的弟弟,不就是王县令的祖先吗?他不是号称自己簪缨世家来着吗?”

“那这和静禅方丈杀人有什么关系?”

堂外议论纷纷。

慕容青指着静禅方丈的头,问:“方丈这个地方是怎么回事?是刀伤吗?”

静禅方丈的脸早已冷了,他不回答这个问题。

“这一大片白,没有其他条状伤痕,倒很像被砸在桌子上留下的。不过,谁能将静禅方丈的脑袋砸在桌子上呢?”

慕容青凑过去,“莫不成,也是方丈的母亲。”

静禅方丈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了,“不是!我根本没有……没有母亲……”

见静禅方丈上钩,卢照水继续道:

“静禅方丈,是不是在你心中,将要改嫁的王秀、已经改嫁的许艳彩和将要和离的花妹,她们是不是都对不起她们的孩子?”

静禅方丈脑门上的青筋微微显露,但还是不说话。

卢照水接着道:“我想,对于静禅方丈来说,她们都不是好的母亲,她们才是最坏的,把自己的孩子丢下,自己改嫁,害得孩子受苦,对吗?”

曾经的静禅确实是想要在寺庙中得到解脱,他希望自己像缘德佛一样,拥有原谅一切的勇气,所以他勤恳、善良、忠诚、将一切寄托于缘德佛,而一切都终止在他成为方丈的那一年。

他受到前方丈的青睐,成了下一届的方丈。

他按着习俗,移栽走那棵柳树,自己独自栽下另一棵。

他也发现了这个谎言。

他的世界就此崩塌。

十几年的信仰毁于一旦。

他痛苦、迷茫、甚至于绝望。

他遇到了守寡多年的王秀。

那时王秀刚失去了丈夫。

她抱着福康娃许下了要守寡一辈子的誓言。

这让静禅方丈似乎又受到了另一种鼓舞。

他与王秀交好,甚至教小福康娃念他直系弟子才能念的经。

而今年,王秀向他询问,向她的至交好友,向她最崇拜信仰的人询问,她改嫁,佛祖会继续保佑她吗?

静禅方丈的信仰第二次崩塌。

他亲手勒死了自己的好友,自己的信仰。

他就是福康娃口中,自己母亲的好友。

至此,静禅方丈就不再是方丈。

他从来没有抵达自己内心的信仰,也从来没有战胜过自己。

他成了佛的另一个极端——恶。

他在一周内创下了连杀三人的案件。

“只是……”卢照水的声音清亮而悲伤,“你真的觉得自己是对的吗?你有见过花妹的女儿吗?她现在还在家里等着自己的母亲,你真的是在为福康娃好吗?那他为何成了现在的模样?许艳彩的儿子,是靠卖自己母亲的钱活下来的。你真的以为这样就可以超度王纹卿吗?王纹卿的母亲,是生他难产而死,为了自己的儿子而死,他凭什么会恨自己的母亲,恨这世界上所有的母亲?!”

卢照水将他的那件袈裟拿起来,“你根本就不配穿袈裟,你用你的手,玷污了它。自始至终,你只是在找个理由发泄自己的兽欲罢了,静禅,你永远都得不到解脱了。”

在一片沉默中,一个诵经声响起。

声音清亮圆润。

他低声低诵。

众人看向诵经的方向。

一个戴着帷帽的男子,搂着小福康娃,口中念着经。

白衣诵经。

没人能看到他的脸,却能感到他的脸在一点点具象,又难以汇聚成真正的具象。

或许,他戴着帷帽,才是他此刻最适宜的模样。

白色就是他现在的脸。

诵经的声音就是他的脸。

信奉佛教的王秀或许多次给难以入睡的福康娃诵这个安神的经。

而那一刻,福康娃应该也像现在这样,依偎在自己母亲的怀里。

他不作声地地松开了抱着福康娃的手。

福康娃的眼不再涣散。

“我没疯。”

他还记得王县令说他疯了的那句话。

他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了静禅方丈的面前。

慕容青想要挡在静禅方丈前面,怕他做出什么伤害福康娃的事情。

卢照水却拦住他。

于是,在一片静默声中,福康娃再次发出了尖叫。

只不过,这次,是哭着的。

“你为什么!?要勒死我娘?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骗我,说我娘没有死?”

“为什么?为什么?……”

福康娃也可以算是静禅方丈带大的,他像自己的母亲一样崇拜他,信任他。

甚至会相信他的谎言。

似乎所有人都会觉得这很愚蠢。

但他其实比很多孩子都聪明,清醒很多。

林中鹤只告诉了他一句:“我们想要你活着去作证,我们不会要你死。”

他就明白了,他中的毒不是来自这群奇怪的陌生人。

他知道是谁给他下了毒,也明白了他的谎言。

他并不是愚蠢,也并不是迷信。

他才十岁出头的年纪,却面临着自己最信任崇拜的人杀死了自己的母亲的残忍事实。

他本能地逃避这个事实。

所以静禅方丈说的,他都信。

卢照水现在忽然就不后悔了。

至少他清醒了。

他逼着福康娃去面对。

或许这真的就是对于他最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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