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这是一个密室,倒不如说是个密道。
卢照水与林中鹤刚一踏进去,身后的两边的墙便紧关上了。
林中鹤手中举着个火把。
他并不需要亮光,他是给别人带去亮光的。
卢照水走在前面,影子被火把的光拉的很长。
卢照水偶遇了墙壁的一行字:
“无为还处有还无。”
他读了出来。
这个密道中的路是平坦。
他们却依旧处处小心,唯恐一步行差踏错触发机关。
开始两人还一前一后走着,后来卢照水直接凑近林中鹤,与他并肩走着了。
卢照水依旧吊儿郎当,“长白兄,你觉得,桃娘此案,背后会是什么?”
林中鹤沉吟片刻,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但此人花如此大精力代价来设套,我想,并不容易被发现目的。我们或许陷入了一个很大的局中。”
卢照水微笑,露出小小的虎牙,“但我想这个局,对我而言,并不是完全坏的。”
林中鹤歪着头询问:“为何?”
卢照水有意逗他,便喟叹了声,感叹似的,“这局,让我还遇见了长白兄呢,这难道不是一点点的补偿么?”
林中鹤面上并无波澜,只是无奈地晃了晃头。
两人说着走着,越到后面越察出不对劲来。
“原本这风还挺小,现在怎么越来越大了?”
卢照水越靠林中鹤越近,倒不是全因为无意识的动作,也有这个风的缘故,他怕这越来越大的风将他和林中鹤散开。
在这密室里,两个人还有个照应,要是单独行动,真不知道会遇见什么危险了。
林中鹤也意识到了这点,他袖中的手一动,刚要伸出手来,又顿了顿,嘴中的话也没说出口。
卢照水见他一系列动作,以为是他不好意思,于是他便直接伸出手要去捉林中鹤的手,“我们可不能被吹散。”
卢照水见林中鹤也没反抗,于是便径自捉了他的手,握住。
林中鹤的手是冷的。
可能是因为并未常做如此亲密的动作,林中鹤身体一顿,手也很僵硬。
卢照水为了缓和他的紧张,便开玩笑道:“我与我的朋友们,也是经常握手言欢的。”
卢照水感到林中鹤的手似乎更僵硬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摸到林中鹤的手,但这是他第一次和林中鹤正式意义上的牵手,林中鹤的手很好握,这让卢照水很是纳罕,明明是身高差不多的人,手却比他差了不少。
起初他还以为是林中鹤的手小,后来细细感受之后才发现是两人的手指粗细差得颇有些大,因此林中鹤的手单看,就显得小了。
卢照水使剑,虽使的不是重剑,但终归也是剑,还是有重量的,因此他的手指较粗,虽然也算是好看的,却比不上林中鹤这样玩扇子的手纤细。
林中鹤的手极为漂亮,不止长,而且细,骨节分明,也并不让人觉得孱弱,反而看着很有力量。
他的流云戏水扇正别在腰间,大概因为庄主身份,他并不会常把玩自己的扇子。
但此刻,卢照水却很想看他的手把玩扇子。
一想到这么好看的手正老老实实地被握在自己手中,卢照水的心里就莫名有种成就感。
风越来越大,二人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都在用内力撑着,二人的手也由起初卢照水握着林中鹤的手变为二人十指相扣。
卢照水的脑子里终于想不了这么多,他此时即使运转全身的内力屏蔽在外,也只是勉强支撑。
林中鹤那里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也是在苦苦支撑。
二人眼前忽然一下子黯淡了下来——林中鹤手中的火把灭了。
二人也变得举步维艰,风原本没有形状,只能靠听,他们只觉得耳边呼呼的声音,似乎是人被从万丈悬崖抛下去耳边感受到的那么大的风。
无形有声的巨大阻力。
正当二人考虑要不要后退时,风却渐渐小了,他们依旧不敢放松,仍旧紧紧扣着彼此的双手。
并不如他俩所想,风竟然渐小了,甚至于后来消失了。
是林中鹤先松开的手。
二人的手心全是汗,现如今混合在一起,倒不知道自己手上到底是谁的汗。
只是还好,林中鹤的火把熄了后,密道里并不是一片漆黑,依旧有些微弱的光,这光,还是从前方发出。
这说明,前方是有能够照明的东西的。
卢照水回头,是一片漆黑,他们或许回不了头了,因为他又听见了石块撞击的声音——又一道石门关上了。
他听见石门关闭声音的时候,借着微弱的光,下意识看了眼林中鹤,仿佛要确认一下,林中鹤也恰巧此时侧耳听着。
他确定了,林中鹤也听到了。
石门确实是关了。
他们现在只能进,不能退。
二人沿着密道走,终于找到了微弱光源所在——许多小小的“鬼火”。
林中鹤的心始终提着的,他心里明白,这里面的机关,绝对不止一个。
卢照水也不再说话。
直到到了一处稍微开阔的地方,二人皆是不动了,不向前走去。
有声!
像是一场雨滴锐而重的雨!
林中鹤听见了很清晰的,锐物划过空气的声音,耳朵微微动了动,他又快又轻地推出扇子,唰一声打开,顺着那声音打去,那纸面的折扇竟将来势汹汹的锐物击打到了一旁!
卢照水也拿着未出鞘的剑与那些锐物击打起来。
他剑耍得十分好,虽未出鞘,也是来去自如。
一时间,青铜击打锐物声,折扇扇过的气流声不绝于耳。
那些锐物纷纷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但谁知,那一大片一大片自上而下袭来的锐物数量竟越来越多,速度也越来越快,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林中鹤与卢照水只好背贴着背,形成一个较为全面的防守来抵抗这愈发凶猛的“雨”。
二人边走边击落这些“雨滴”,终于在一个转弯处,这“雨滴”如当初的“风”一般,停止了。
卢照水回过头,蹲下捡起了一个“雨滴”,拈在手上看。
确实是水珠形状的,只不过边缘极其锋利,倒像是小刀片,若是被这些迅猛又锐利的“雨滴”击打到,哪怕是一个,都能打穿一个健壮男子的身体。
林中鹤在一旁说道:“风,雨。接下来该是霜,雪了。”
卢照水抬头看在鬼火蓝色光里的他,讨教:“为何?”
林中鹤开口:“普陀山庄内的楼和院子,皆由风雨霜雪这四样自然现象起名,是因为,曾经故去的林庄主,我的父亲林震南,极为喜爱冬天,也就极为喜爱这冬天较为常见的四种自然现象。眼下,他设的密室,风,雨都来了,霜,雪,自然也就不会远了。”
卢照水点点头,又提出一个很无聊的疑问,“那长白兄喜欢冬天吗?”
林中鹤很是诚实道:“并不喜欢,太冷了。”
卢照水点点头,心想他确实很怕冷,皮肤都是冷冷的。
霜与雪是一起来的。
卢照水走在前面,最先发现不对劲,他发觉自己脚竟是不住地打滑,只能靠内力勉强稳住。
他借着蓝色的光望向前方,是一片光滑,反着蓝色幽光的地面。
而密室的璧上全是剑一样的冰凌,一旦脚滑了,人就可能插尖锐的冰凌上了。
“长白兄且慢。”
林中鹤顿住。
卢照水眯着眼仔细看着那冰面,试图看到稍微粗糙些的地方。
终于,他看到了那极滑极薄的冰面上结着的一条略厚的霜,细细的,还没手指粗。
虽是霜,但其粗糙程度却是比冰面大多了,眼下,这是唯一能走的路。
这和走雪后雨后的铁索没什么区别。
这是对轻功的极大考验。
卢照水心下明白,林中鹤虽眼盲,但可以凭借自己的手摸索,找到那根“路”,但卢照水不愿,他不愿让林中鹤伏在霜面上找,毕竟,他那么怕冷。
霜面太滑,卢照水无法行走,恰巧,那根“路”便在林中鹤附近,于是他直接一个飞身到林中鹤身旁,单脚立在“路”上。
“把手给我。”
林中鹤照做。
卢照水蹲下,将他的手放在那根略厚的霜上。
林中鹤明白了,点了点头。
这条手指细的路实在是难走,好几次,卢照水都差点一个打滑,好在,后方的林中鹤总是能十分手快地抓住他的衣角。
林中鹤的轻功在他之上。
卢照水真的要忍不住称奇了,他与林中鹤相处下来,林中鹤虽从未在他面前展示过自己的武功,但他的内力,轻功俱都不在卢照水之下。
林中鹤比他小两岁,又眼盲,能达到这种程度,其努力程度可想而知。
除了走这霜线的危险与困难,他俩还要时刻提防四周。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所谓的下一关“雪”,到底什么时候到来。
卢照水渐渐地,竟然在此件事上得了趣味,走两步,跃几步,他正想回头向林中鹤炫耀,却听见林中鹤突然的说话:“雪来了。”
只听“哗”的一声,流云戏水扇又开了,卢照水感到一阵淡淡檀香味儿的风拂过。
雪被拂到一边。
林中鹤抖落了扇子上的雪,鼻子嗅了嗅,“雪里有毒。”
卢照水并未再去拿自己的弱柳剑,他将内力聚集在自己的双臂上,形成极大而厚的气流,将雪拨到一旁。
他又转眼去看林中鹤,这雪太轻了,落得几乎没声儿。
而林中鹤是靠声音辨位的。
只见林中鹤侧耳听着,手中的扇子由上到下,白色的衣袖轻轻飘起,透过那使得空气变形的气流,卢照水看到他的双脚稳稳地立在那根“霜路”上。
在那一刹那,卢照水捕捉到了他的眼睛。
那是很美的一双眼,因为看不到,此刻倒显得空灵。
他的神情淡然,无欲无求,像一个在雪地练功的仙人。
“雪”这一关是竟然是卢照水过得最顺的一关。
当他们走到踏“霜”拂“雪”到这条路的尽头时,卢照水愣住了,因为这路的尽头,是一堵黑黑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