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涛浪潮如千军万马席地而卷,此刻狂风肆虐,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降下了暴雨。
人们惊异的发现,不知何时,远方有一粒微小的墨点正破水而出。
大浪一次次冲击着屏障,道士们齐齐立定前方,白袍滚滚,拂尘翻飞。
为了保护珠鲛关里的士兵以及关口之外的无辜百姓,他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稳定这座屏障,不能松懈半分。
张渊微眯双眼,那粒墨点在他的瞳孔中放大数倍,赫然是那座熟悉的岛屿。
过往种种浮现于脑海。
遭遇蓬莱之变后,无法饮尽的苦酒麻痹着神经,在张渊平淡的世界里,过往的阴霾笼罩于头顶。
不抬头,就看不见。
而终于,他的生命照进一束光,一切似乎都在好起来。
可是,那些被他视为救赎的少年们要进入蓬莱,没有人在乎他们的安危。
顾闻舟说,有蛇族的承诺,他们不会有事。可张渊心知肚明,对这群权力者来说,死一个还是两个,只要能完成任务,根本算不上损失。
他疯了一般闯入道观,毁了那场庆功宴。
可是,齐玄真的疾声质问让他一下子从醉酒中清醒,他怔愣在原地,无言以对。
那场大火已经在他的世界里燃烧了二十二年。
只要他的心中出现一丝希望,心底那无法熄灭的火就会将它焚烧得一干二净。
寂静的夜幕里,清冷的孤月高挂天际,他独自下山,不敢抬头。
突然,有道人影挡住了他的去路,张渊有些迷茫地望去。
下一刻,清脆的掌声响起,一道用力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狰狞的伤疤隐隐作痛。
清辞月眼中泛着泪花,紧紧握住颤抖的右手。
这九千年的寿命不是白活的,在得知周十三等人全部离开帝都时,清辞月便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于是她开始跟踪张渊,终于在道观内得知了事情的全貌。
牺牲一人,拯救蓬莱。
连她这个既得利益者都充满了犹豫和同情,可酒桌上那群正义凛然的人类却毫无歉意。
清辞月眼睁睁地看着张渊冲了进去,那些符纸和拂尘让她本能地感到害怕,她倒退几步想要逃离,灵敏的狐耳却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蛇族。
怎么会是蛇族?
从灵族灭族之后,修真大陆和蓬莱的沟通便彻底终结,二十多年的信息差让人类不了解蛇族,但她再清楚不过了。
蛇族在与亚龙族结盟之后,一直都在暗中蚕食整个蓬莱,集中力量妄图反扑大陆。
如果没有精灵族和狐族的顽强抵抗,蛇族大概早已得手。
蓬莱的灵脉枯竭,对它们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如此便能够名正言顺地对人类发起进攻,怎么会反过来寻求人类的帮助呢?
珠鲛关的符纸拦得住妖却拦不住人,可此刻,岛屿的对岸只有一人一妖想要去救他们。
“没有时间了,张渊。”
皎洁的月光映照二人,清辞月眼眶通红。
她看见,张渊眼底的大火腾烧,累积二十年的怨恨在此刻烟消云散。
原来,被回忆困住的不止她一个。
下一刻,长剑出鞘,气势如虹,一颗流星逐月而去。
距离蓬莱覆灭还有七天。
“齐玄真!你在干什么!”占验派的一名老道士大喝。
站在前方苦撑屏障的正一派道士们齐刷刷地回头,众人亲眼看着一枚金色的令牌呈优美的抛物线,咚的一声,落进海水里。
宝剑出鞘,随之而来的灵气如清风徐徐。
众目睽睽之下,齐玄真违抗圣令,选择站在了千万人的对立面,就连张渊和叶轻衣也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齐玄真!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成败在此一举!只要周十三死在那座岛上……”柳道长疾言厉色,没有丝毫修饰的真相是如此丑恶。
一贯冷静自持的齐玄真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长剑在手中散发星点萤光,正如这把宝剑的名字,萤灯。
“我齐玄真自认一介俗人,并非高尚士也,无法对学院以及诸位道长的选择做出任何评价。可对于我来说,学生的安全高于一切。作为学院长老,如果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学生,那我将愧对于他们的宗门、他们的父母。”
“身为院长,的确有许多身不由己,无能为力,让我的思想与我的责任产生了无法调节的冲突。所以,在下已向苍穹学院递出辞呈,辞去院长一职。以我齐玄真区区大乘境修为,自是无力对抗整个妖族,但这次,我一定会倒在我的学生身前。”
柳道长还想再劝说几句,头顶的道冠却在一瞬间不翼而飞,陡然的变故强行堵住了他的嘴。
顾昀奕的身影走近,他的手里握着佩剑,剑尖赫然勾着柳道长的道冠。
开战的信号打响,除去维持屏障的正一派道士们齐齐甩开拂尘,灵力与气在无形中进行对抗,层层热浪震荡开来。
看得一旁的胡敬徳目瞪口呆。
顾昀奕持剑在前,只觉得莫名的兴奋,齐玄真的一番讲话深得他心,作为一个叛逆的前皇子当然要帮助这位叛逆的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