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之下,湖心小筑上。
一位神秘美艳的舞姬,莲步轻起于船舫之上,随着鼓声妖娆起舞。
这般刺激养眼的场景,对于那些平日里自诩清高雅致的贵人来说,确实新颖而诱人。
景岁的目光,落在正中央那位身着蓝色锦袍的男子身上。
沈丞相的嫡幼子,沈怀洲,是殿下名义上的一名伴读。
“沈公子,这位岁岁姑娘可是醉月楼的花魁,抚琴一绝,没想到舞技也是如此出众啊!”
正在谄媚斟酒的男子,乃是陇西郡守之子赵振。
沈天奕随意扫了一眼舞姬,似乎并无多大兴致,“不过俗物罢了!”
“沈公子见多识广,不知可否给我们大家说说,何为不俗之物?”赵振笑着问道。
沈天奕用折扇轻敲案面,嘴角扬起一抹戏谑的笑容,“他生得一副倾国倾城之貌,却偏偏是男儿身……”
“咳咳咳!”赵振被酒呛了一下,随后压低声音问道,“莫非沈公子,是有龙阳之好?是否需要……”
“庸脂俗粉怎配入本公子的眼!”沈天奕一脸不屑。
他幽幽叹息:“遥想当年,我不知道有多少次,都想将他压在那书案上肆意玩弄……”
景岁恰好舞至此处,藕臂轻抬为他斟酒。骤然听到这句话,差点没忍住将酒壶砸到他头上。
书案……沈天奕是殿下的伴读,他说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景岁强压心中怒火,在酒案前边舞动边不时斟酒。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船上之人皆是酩酊大醉。
赵振只觉热血上涌,隐约看到身边坐着一位身姿曼妙的蓝衣女子。他按捺不住内心激荡,霍然起身将女子扑倒,俯身亲吻。
沈天奕正在迷蒙间回忆,突然被身边的赵振扑倒强吻。
他惊愕片刻,而后怒不可遏,猛地推开赵振,迅速拔出随身佩剑,一剑刺穿赵振的胸口。
刹那间,船舫上乱作一团,惊叫声和呼救声此起彼伏。
双方的护卫皆以保护主人为要,见状纷纷拔剑对峙。
沈天奕刚被人护着退至船舫边,突然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脚踝,猛地将其拉入水中。
天枢在他落水的瞬间,迅速以郡守府护卫之剑刺入他的心脏。
随后,天枢快速游到,故意落水的景岁身边,一把将之捞起远离。
船舫上一片混乱,正值黑夜,无人察觉到,这短短几息间发生的事情。
众目睽睽之下,丞相嫡幼子刺死酒后乱性的郡守嫡长子,而后于混乱中被郡守护卫斩杀。
深夜时分,厢房内。
“沈家死士与郡守护卫伤亡如何?”景岁见到天枢回来,立即询问。
“二十位死士与三十多名护卫,无一生还。”天枢答道。
他可是身着郡守府护卫的衣服,逢人便杀,自然不会留下活口。
“这些沈家死士,应是新补不久,身手经验皆与此前无法相比。”他补充了一句。
那些不逊于暗卫的死士,大半折在殿下手中。这大半年又被他杀了不少,也难怪沈家人手不足。
“我绘了一幅殿下的画像,你随身携带,方便寻人。”
天枢赶忙接过,“如此甚好!可景姑娘,你当真不打算离开吗?我可以将你安置在其他地方。”
景岁摇摇头,“殿下与你们自然有许多隐秘之地。可若是如此,我只能藏身苦等,非但无法帮忙,还要耗费人手保护我。”
她实不想再做累赘,拖累他人……
与此同时,武安王府,清辉院内。
“如何?她歇下了吗?”裴时骁见到向明回来,急忙问道。
“姑娘已……”
“叫夫人!”裴时骁厉声呵斥,“日后让府内上下皆这般称呼!”
向明颔首,继续禀报:“夫人已经歇下,晚膳用得尚可,随后又写了一会儿的字。”
“只是……”他有些吞吞吐吐,“夫人傍晚已搬离主院,住进了侧院……”
“谁允许她搬走的!”裴时骁怒喝一声,气得在屋内踱来踱去,“简直是无法无天!”
他喋喋不休:“我是口不择言,说了些混账话,但纯属无心啊!竟敢如此行事!我现在便回去看看……”
“二爷!”向明赶忙上前劝阻,“天色已晚,您此时回去,王妃定会迁怒到夫人身上。”
裴时骁闻言,脚步一顿,猛地踹了一下房门,“她可曾说过,为何要搬!”
“属下问过月桃,她说,夫人觉得主院的床榻有些脏了,因而想换一间干净的寝室。”
向明着实有些疑惑,主院可是二爷的院落,床榻之物皆是勤于换洗,怎会脏了呢……
裴时骁却听懂了知鸢的讽刺!这女人并非觉得床榻脏,而是他脏!
换一间干净的?恐怕,她想换得不是寝室,而是人……
“你说,我是不是太宠她了……以致她现在毫无规矩,心思越发大!”裴时骁喃喃问道。
向明鼓起勇气开口:“其实……二爷若是能用对待郡主的态度,来待夫人,那应会不同……”
“你的意思是,我对她,没有对宛宁好?”裴时骁满脸不可置信。
向明点头又摇头,纠结道:“主要是耐心与态度。您对郡主温柔平和,对夫人总是易怒冲动……”
“二爷恕罪!属下失言越矩了!”他反应过来,急忙躬身请罪。
裴时骁闻言,颓然地坐于椅上,扶额沉思。向明的话语虽然直白,却也是句句在理。
自去年十月初相遇,直至今日,他与知鸢已相处八个月时间。他对其确实少了几分耐心……
“罢了。”裴时骁叹了口气,“此事是我的过错,明日你新置张梨花木床,将主院的那张换掉。”
“是,二爷。”向明领命退下。
裴时骁站起身,缓缓走到窗边。夜色深沉,他的心情也愈发沉重。
对于徐宛宁,他既有幼时情分,又有愧疚自责之情,自然会多几分温柔与耐心。
然而知鸢,他与之有救命恩情。这八个月来,他日日精心调养宠爱,若是没有他,知鸢早已不知死过多少回。
因而,知鸢与徐宛宁,怎能一样……
他欠徐宛宁的,在其面前,内心深处不由得矮上几分。
而知鸢欠他的太多,他在面对知鸢之时,难免高傲霸道些。
他有时甚至有一种大不敬的想法: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更何况,知鸢是他的女人,是他未来的妻子。夫妻本是一体,他既亏欠徐宛宁,那知鸢应与他共同偿还。
“不可再继续娇惯小鸢儿……”
裴时骁反复念叨这句话,随后转身走向内室,蒙头歇下。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犹如撕裂夜幕,明亮的白光,瞬间映照出滚滚雷声。
刹那间,暴雨如倾盆之水,穿越黑夜的屏障,倾泻而下。
此时此刻,裴宅内。
幽暗的房间,门窗紧闭,仅着一袭单薄寝衣的知鸢,正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不止。
闪电在一旁上蹿下跳,毛茸茸的小爪子不时轻拍着知鸢,“咝咝”的叫声弱小可怜。
“景辰……”意识模糊的知鸢,口中喃喃吐出两个字。
与此同时,长安城,长乐公主府的密室中,一片昏暗。
“殿下!”榻上男子突然大喊一声,猛然惊醒。
殿下……殿下此刻正在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