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海区,我们城市里的风云之地。
小学的时候,我们热衷于各种都市传说,一个小学教学楼楼顶有鬼这种都能传个一个月,更别说棠海区这种屡出命案的地方。
是的,那老是有各种奇怪的案件,强奸,杀人,抢劫,甚至恐怖分子,四年级的一天,我们的老师告诉我们有个恐怖分子从西边来的,躲进我们的城市里,要我们上下学小心,晚上少出门,我们因此害怕了很久,也有一些胆子大的梦想当英雄,纷纷讨论如果遇到要怎么打败他。
大概两个星期后那个恐怖分子终于是捉到了,还上了新闻,当时我和父母一边吃饭一边看新闻,捉到的地方就是棠海区。
棠海区的传说总是难以考证又十分恐怖,比如有人说棠海区有鬼,晚上出门就能听到鬼在叫,又有人说棠海区早上出门能见到骷髅头,阳光一照就不见了,住在棠海区的同学这时候就会跳出来说这些都是真的,他还见过更恐怖的xxxx,这些古怪的传闻总是能在我们班级里引起广泛的传播和讨论,也通常能把我吓得不轻。
但没过两年,我就不再相信了,说来也奇怪,仿佛就是在一段时间内,五年级六年级左右,突然我就不再害怕这些传闻并且对之嗤之以鼻了,这是我们初一生物书上说的青春期的心理成熟吗?
但无论真的假的,棠海区有如此多的恐怖传闻当然有它自身的原因,年久失修的古宅子,起码占了棠海区建筑的一半以上,这些街道的路还是石路,我曾经和母亲去过一次,母亲很喜欢屋子的样式,和我说,“这些在以前都是有钱人才能修得起的房子。”
我仔细看了一下,确实是和父亲常看的抗日剧中那些房子类似,但那个时代再好的房子,过了几十年甚至百年的时间,也已经破旧不堪了,相邻房子之间的通道,虽说还能走人,却令人感到窒息,视野不够开阔,奇奇怪怪的角落太多了,垃圾堆在角落里也没人打理,总有一股木头腐烂的味道。
为什么不拆呢?我问母亲。
“这算是半个古迹了,而且里面还住人呢。”母亲回答道。
我又注意看了看,一些阳台上能看到晾着的衣服,偶尔有抱着孩子的妇女走出阳台踱步,他们就像是砖瓦之间的橡树,于细缝中努力地焕发生机。
但整个区域,庞大而静谧,像睡着了,又像是死了。
现在我就置身其中,出于一些愚蠢的决定。
今天本来是平常的一天,正常上课,正常下课,正常放学,也不是我值日,也没人留我去办公室。
本来是这样的,但路上我偶然遇到了吴敏婷——和她的男友杨晨走在一起。
走到天桥的时候,他们分开了,吴敏婷去马路对面搭公交回家——这也是我平常回家的方式,奇怪的是,在我初中过去的一年半里,我确确实实没注意到她。
杨晨抖了一下他的背包,里面传出了叮铃哐啷的声音引起了我的警觉,那是钢铁碰撞的声音,如果只是路边遇到的一个普通人,我可能完全不会在意,事实上,从他旁边路过的其他人也没注意到他背包里发出的奇怪声音,但是我对他有种先入为主的厌恶和恐惧,恐惧来源于传闻中他的“老大”作派,厌恶就很复杂了,因为吴敏婷?或者还是他的“老大”范,我讨厌所谓的老大,也讨厌那些混混,虽然最近的我也不做好事,但不做好事和做坏事还是有区别的。
是的,我很厌恶他,以致于我一时上头,想要去看看他会不会如我所想的干一些坏事,以加深我的厌恶,人不总是这样吗,从开头厌恶一件事,就要想方设法去证明自己的厌恶是有道理的,事实是其中最好的证据。
于是在不到一秒的犹豫后,我跟着杨晨坐上了另一个方向的公交车,坐了起码十站后,下车又走了一大段路,最后他左拐右拐走进了棠海区的古屋区域,我尽力去装作自己只是个回家的普通学生,他不认识我,这很容易,但进了古屋区域后,难的不是避免怀疑,而是如何在保持一定距离的情况下,跟住他,特别在几个拐角处,我差点就跟丢了,有时整个通道都被一辆车堵住了,他从侧边很潇洒的就一跑一跳就过去了,我有点缺少运动,只能是艰难地挤过去,还被自来水管撞了几下膝盖。这些车到底是从哪进来的,我经过的道路狭窄得不像能通车的样子。
总之就是,经过了艰难的跟踪后,我看到了他的伙伴……看着像,他们蹲在其中一个拐角,然后从杨晨的背包里抽出了一根根钢管,对的就是钢管,中间是空心的,而且拿着很轻的样子,我相信这东西能在五金店轻易买到,五金店的老板也不会觉得这种东西会被拿去打人,更不会怀疑一个小孩买这种东西有什么奇怪的用处,只需要一个理由,比如家长委托,家里维修需要,就可以合理合法地从货架上把这种东西拿下来。
我在他们身后的一辆车后边透过玻璃观察了一会,客观上可能只有十五分钟,但主观上仿佛几个小时过去了,十五分钟后一个戴着眼镜的学生路过,他们其中一个人立刻上去抱住了他,旁边另一个人拿着一个尿素袋套在那个倒霉蛋的头上,然后就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画面了,他们拳打脚踢,甚至拿着钢管结实地打在了那位学生身上,其中的暴力和残忍让我无法承认他们只是个学生,杨晨面色通红,明显无比的激动,他拿着钢管毫不留情地打在了被害者的腿上。
我难以忍受了。
“救命啊,有人打人了,有人杀人了!”我大声喊了起来,但效果并不和我想象的一样。
是的他们被吓了一跳,但很快他们就全部把视线投了过来,杨晨的眼神仿佛能杀人,毫无慌张毫无愧疚,只有被发现的愤怒和一丝犹豫,我懊悔起来了,能决定在这打人,说明他们知道这些古屋本身就很少人住,而且有不被捉住的把握,交通不便,哪怕是警察进来也得一段时间。
一想到他们可能会把仇恨转向我,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但过了十秒左右他们不见动作,仍然愣在原地,我知道了,他们拿不准我是大人还是小孩,事先不知道我在哪,就不可能在听到的一瞬间看到车后的我,我喊得太大声了,声音扯了起来也分不出男女,哪怕只是个女性成年人,孩子对成人都有一种不明的恐惧,他们可以对同龄人挥拳像向,却不可能对一个成年人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出手,成年人更不能忍受委屈,也更舍得用时间用法律手段去保护自己,特别是面对小孩子们的冒犯。而且,他们可能根本没有做好被发现的准备,热血上头要教训一下自己看不顺眼的家伙,没有考虑或者过分看轻被发现的后果。
三十秒时间,不长,但对我来说简直是最难熬的三十秒,喊完两遍后我紧紧地贴在车后,一动不动,生怕他们发现我,害怕他们看到我的体格认出我是个普通的学生。
三十秒后,左边的一间屋子二楼的铁门被打开,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踱了出来,身体向前倾斜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两个三十来岁的男性从拐角转到了这条道路,好奇地看了过来——很幸运,附近竟然有成年人在家或者要回家。
三个成年人不多,甚至对于他们来说少得很,他们一共有七八个人,但成年人天然就对学生有威慑力,在成年人毫无攻击性的好奇眼光下,浑身攻击性的他们不自觉地腿脚发抖,接着就放下了钢管和套住的人,灰溜溜地离开了,他们没选择从车这边走,估计是觉得狭窄,选择了宽敞的另一边离开了现场。
我那个性能不佳的手机现在才刚刚开机,在学校我们不能被发现带了手机,所以我的手机在学校是关机的,刚刚想开机报警,但三十秒还是太短了,说起来,来管这个闲事之前我就该把手机打开,考虑不周让我这次陷入了差点被打的风险。
那个被害者,从被抱住到我喊救命可能也就三十秒多一点,所以他自己就站了起来扯掉了那个尿素袋,愤怒地往周围看,那几个成年人见他没事,犹豫了一下就离开了,也没问什么。
思虑再三,我决定出去见他一见,说到底我救了他一次,他应该不至于怪我头上,甚至为了他的安全,我俩结伴走似乎也是个好选择?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从车后面走出去了,“你没事吧。”
我尽可能地维持自己的声音,以让他认出我是喊救命那个,也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你是……刚刚救我那个?”他果然认出来了,怒气一下就消弥了,“谢谢你。”
“不用……”
犹豫了一下,我决心问一个我比较关心的问题。
“你认识杨晨?他怎么好像那么恨你?”
“杨晨?”他好像想起什么,“那我知道是谁针对我了。”
……
他没有解释关于杨晨的事情和他们之间的仇恨。
他点了点头,然后诚恳地说:“互相留个电话如何,我现在要去……做些事情,回头联系你出来喝个奶茶如何?”
我正要拒绝,他又说了:“就当是谢谢你,你放心绝对不会有其他事情的。”
我也想着或许可以去了解更多关于杨晨的讯息,于是我们就互换了电话,他叫叶艺陶,具体其他的我就不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