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着收拾完碗筷后,明棠高高兴兴地跟赵明鸢出了门。
本还想拉着明芷一起,但明芷最不喜出门,除非有正节。
柳衡则是才过了远途,疲累得很,吃饱饭就有些犯困,消了食立即便去沐浴,然后睡觉了。
上了街,赵明鸢与明棠并肩慢悠悠走着,想了想,还是状作不经意问了出来,“明棠,你们为何会认赵伯为义父?”
“嗯?”
“这个嘛,”明棠没想到赵明鸢会问这个,先是一愣,而后想了想,“也许是天注定吧。其实我与妹妹是兖州人,兖州知道吧,挨着定州的那个。”
“说来我们的父母也算是个官,结果两年前父亲获罪,母亲不愿看见我与妹妹二人沦为贱籍,把宅子烧了个干净,官府来看时只剩个废墟了。”
明棠眼中似有泪光闪动,“我和妹妹就一直逃啊逃啊,绝望之际就正好碰上了探亲归来路过兖州的义父义母,他们见我们可怜,把我们带回来后,找了办法帮我们改了籍,从此这世上便多了赵明棠和赵明芷。”
“原来是这样。”赵明鸢喃喃。
“那日我们与你碰见,便是想去平齐伯府带回明鸢姊姊的牌位,”明棠低垂着眼眸,小声道,“但平齐伯府的人把我们赶了出来,说明鸢姊姊生是伯府的人,死是伯府的鬼。”
赵明鸢疑惑,“为什么要带回她的牌位呢?”
“义父义母虽每日看起来都很开心,但总是偷偷难过,我与妹妹想着,至少把牌位带回来也是好的,落叶归根,也能与家人一起……”
赵明鸢懂了,她轻轻拍了拍明棠的头,轻声安慰道,“我想,要是那位明鸢姊姊知道,肯定只想你们好好陪在伯父伯母身边,牌位什么的,都不重要的,时间久了,心中的悲伤总会淡忘的。”
“是吗?”
明棠闷闷问道。
赵明鸢微微点头,“我与她认识,以她的性子,也只会这么想。”
可是亲人离殇之痛,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就忘掉?
有了赵明鸢的抚慰,明棠明显看起来心情好多了,连带着给赵明鸢介绍的时候都有力气多了。
一路行至,街市热闹算不得罕事,但似乎有点热闹得不同寻常了。
“这几日是有什么盛会么?”
赵明鸢在裕奉也待过几年,但在孟秋时节有如此况的好像并未见过,虽说孟秋月有乞巧等节日,但大多也都是或亲朋、或好友一二聚在一起便过了,鲜少有这般景象的。
“姊姊你这几年不在裕奉,不知道也正常。大抵是全州人走南闯北,每至八月半,极少有人能与家人团圆的。”
“久之,人们便在孟秋这一月月末先行准备,以‘祭月’为名,聚在一起先燃放孔明,以求远方亲人可以看见,并在八月半赶回,我们也是年年都放呢。”
但是人却已经回不来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明棠掩下心中的话,埋头苦思,“哦对,‘十二度圆皆好看,其中圆极是中秋’。在全州人心里,中秋与元日应该是最值得庆贺的了。”
明棠继续道,“不仅如此,这月底许多商贾,哪怕是贩夫走卒也会拿出一些东西,在街上依次摆开,远远望去宛若游龙。此举是为祝祷,但行人也可以去吃,比之平时便宜好多,又有美好寓意,人们也就乐得掏钱了。”
赵明鸢听言,若有所思,“那百味楼可有什么想法?”
“应该还是按照往年惯例。”明棠没有听到义父他们说过什么新奇的点子。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布置?”
“让我算算,一般来说是七月廿五,也就是……五天后。”
赵明鸢心下有了主意,但现在来往行人众众,还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跟上来的尾巴,“待回去我再细说。”
“好欸!”
听到赵明鸢心中又有了主意,明棠简直是要崇拜死了,莫名很想知道赵明鸢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
不过后面跟着的那个人实在讨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动手,等那人一动手,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人丢出去了。
见明棠余光不停地往后瞥,赵明鸢就知道明棠应该也发现了后面的跟脚虫。
二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快速穿过鼎沸人群,终于在街尾处甩掉了那个人。
赵明鸢敛眉,即使没与那个人碰上面,但是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谁的人。
那杨雄还真是怕他们赢了呢。
“走吧,也不早了,先回去吧。”
“好。”
“姊姊也习过武吗?”
“一点点。”
然而等他们又逛着回去时,大家都已在自己房中去了,唯有西门有归还在院子里看书,手里还拿着笔。
“有归兄,你今日跑了一天,怎么还不去睡?”
明棠凑过去问。
西门有归见着二人,点头致意,却不知怎地有点不敢看赵明鸢,“我打算今天便把赵姑娘说的菜想出来,这样后面不至于太赶。”
赵明鸢看了看他手中的书,笑道,“不急于这一时,明日能研制出来也可以。”
“不过你这个习惯倒很好,得叫柳衡跟你好好学习学习。”
西门有归羞涩笑笑,不说话。
“那你早点休息,明日可就要真的投入其中了。”
赵明鸢打完招呼,徒留下明棠在院中跟西门有归嘀咕,说今日又碰着那等子什么跟脚虫了,还说哪日定叫他们爬都爬不起来。
西门有归看着她无奈笑笑,捏下她发上不知什么时候粘上的碎屑,明棠这性子,总是这么急躁。
……
夜晚静谧安稳而过,然而翌日上午,在整个赵宅都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柳衡激动的声音便贯穿了整个赵宅。
“啊!小鸡!”
“好小的小鸡!”柳衡激动不已,不停地围着打转,“就是长得怎么跟平时见到的不一样?好像比平时看到的要好看些。”
“小鸡就小鸡,好小的小鸡是什么说法?”
明棠习武之人,习惯早起,已打完了一套拳,此际也凑出个脑袋跟在柳衡身边看。
“义父,你这么一大早出门,就是为了买这些小鸡吗?”
今日赵父起得比明棠还要早些,套了马车就出去了,卯时正出门,巳时正归家,已是极为迅速。
赵明鸢正帮着赵母做好了早膳,刚要把人都叫来,又见人都围在院子里,便知父亲已经把她想要的东西买回来了。
赵父见着她,招呼她过来,“赵姑娘,这是按照你说的买的,必得是八个月的。我将那附近的畜棚都看了个遍,唯村尾那家有如此稀罕品相的,也按照你所说,与他们谈下了,只供给百味楼。”
赵明鸢随手拎了一只鸡出来,仔细看去,这鸡毛色顺滑有光泽,迎着日头还能渐次反出光来,冠形如山似水,确实是极少见的。
“再拿一个月来,用我们自己制作的饲料来喂养。”
赵明鸢托着下巴,“这也得放出风声去。”
“为什么要再等一月?虽然这小鸡看起来是比别的鸡好看,但吃起来应该味道也是一样的。”
柳衡不解。
就连赵父也有些着急,“这一个月,会不会太久?”
“不急于这一时。”赵明鸢很有把握,“我们现在要先准备的是十天后的‘祭月’。”
“而这一切,都是顺利完成誓约的基础。”
“也罢,我明白了,那一切就都听赵姑娘的。”
没了异议,众人又开始围着小鸡看,还是柳衡有想法,“既然这小鸡如此不同,何不赋予一个名字?”
众人闻言,纷纷望向赵明鸢,此计既然是赵明鸢提议的,由她命名自然是最好。
“‘青云’?怎么样?”
赵明鸢沉吟片刻,忽地福至心灵,与众人相视,“凭风借力,青云直上。”
话中坚毅,震得几人心中俱是一颤。
“好好好,”赵父捋着胡子,不禁赞叹,“不想赵姑娘如此才思敏捷,此名竟与计策不谋而合。”
赵明鸢抿唇一笑,是了,总有一天,青云亦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