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欢十八岁生日那天最高兴的事,是收到了宁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而最最高兴的事,是她可以拿着这份通知书,名正言顺地去找周琰。
动物研究院的走廊空旷而寂静,光洁大理石地面仿佛能倒映出人影,她两手紧捏着书包肩带,白色帆布鞋发出的轻快脚步声,似乎是和她心跳一样的频率。
“一、二、三、四、五……”
她默数到楼梯左侧第五间办公室,脚步顿住,心却跳得更快了。
门只掩了一半,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仰躺在沙发上的男人。
周琰穿着一件浅灰衬衫,定制的西裤无需皮带,仅靠两颗调节扣便修饰出了他健硕的窄腰,阳光里的微尘在空气中翻飞,他双目轻合,似是浅睡了过去。
“周琰哥哥。”
陆欢低低地唤了一声,视线紧锁在那个安静的轮廓上。
他没有醒。
陆欢站在原地足足愣了几分钟,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七月盛夏,中央空调劲爽的冷气还在呼呼往外吹着,她搓了搓自己快被冻僵的两条手臂,瞥见沙发另一端有一床薄毯。
她弯腰拿了起来,打开,壮着胆子凑近,悄悄盖在了周琰身上。
记事至今,她一共见过周琰七次。
她从小在周氏集团资助的慈育院长大,每次周琰来,那个宽阔的庭院前坪总是停满了气派的黑色轿车,车里装着书本、食物和日用品,孩子们把他围在中间,兴致勃勃地听他讲外面的故事。
周琰总是很耐心,讲他在西北荒漠遇见过的草原狼,讲他在热带雨林追踪过的长尾猴,对于孩子们提出的问题,他也丝毫不嫌幼稚无知,每次都解答得专业又认真。
他最常跟大家说的就是“这个世界很大,要热爱生命,努力学习”,这句话连同他沉磁疏朗的嗓音,被陆欢一直牢牢记在了心底。
十几年过去,曾经的翩翩少年,眉宇间也逐渐有了成熟稳重的英气。
光影寥落,映照他沉静的睡颜。
陆欢半蹲在他身前,注视着他立挺的五官,鬼使神差就想去碰一碰他那张清俊脱尘的脸。
伸出手的那一刻,她几乎停止了呼吸。
也许是察觉到微微的动静,垂落在沙发边缘的那只手臂突然抬起,揽住了她的脖颈,骨节分明的手掌兀自将她毛茸茸的头按在他的胸口之上。
她惊呆了。
她闻到了周琰身上清冽浅淡的木质香调,还夹杂着几丝隐约的烟草味,他平缓有力的心跳响在耳畔,她浑身僵硬,像炸了几道雷,只有一股股血直往头顶冲。
额头一直滚烫到了锁骨,指尖却紧张得冰凉。
要不要从周琰怀里挣脱,是现下她一片空白的大脑唯一能思考的事。
可她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周琰似是发现了不对劲,缓缓睁开了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他松手的那一秒,陆欢迅速直起身子,不知所措地往后退了两步。
“周琰哥哥。”她又唤了他一声,拘谨地站在那里,原本瓷白的小脸红透。
周琰坐起,屈着食指按了按依旧疲倦的眉心,暗自失笑:“抱歉。”
他刚完成一场五天六晚的野外救助,乘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才落地,他以为抱着的,还是他在澳国山火中救下的那只小考拉。
他抬眸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她扎着蓬松的侧麻花辫,白t恤搭一条牛仔短裙,衣服整洁干净,却有些显旧了。
“欢欢,过来找我,什么事?”
听着他毫无犹豫地叫出自己的名字,陆欢耳根又热出了新高度,连忙从书包里取出一个资料袋:“我被宁城大学录取了,专门来跟您报个喜。”
周琰舒展眉目,唇畔漾起了笑意,不吝赞许:“宁大今年分数线位居宁城高校排行榜第一,慈育院那群小家伙,数你最聪明勤奋,孟院长跟我夸过你许多次,小学妹,恭喜。”
他又仔细将那份录取通知书看了看,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你报的动物学?”
陆欢“嗯”了一声,拿出事先在心里准备了许多遍的说辞:“您经常教导我们大自然不只有人类,每个生命都值得被尊重,我希望也能像您一样,为这个世界的美好贡献一份力量。”
周琰起身,如兄如长般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笑意又深了些:“这个学科不轻松,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
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
她知道自己没她说的那样胸襟广阔,她执意去考周琰本科的母校,报他读过的专业,都只不过是想离他更近一点。
在得到他肯定的那一刻,她觉得这么多年来咬牙读书的苦,都变成了甜。
彼此沉默半晌,办公室里落针可闻,陆欢紧绞着十指,似乎鼓足了这辈子的勇气,软糯开口:“周琰哥哥,我……我可以和您拥抱一下吗?”
“当然。”
周琰上前,单手绕过她的肩,绅士地隔着礼节性的距离,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挺拔身影覆盖过来,她脑子一热,猛地扑进他的臂弯之内,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女孩淡雅的香甜顷刻萦绕鼻尖,周琰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