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煮玉米棒子
顾舜华把这事和任竞年提了提,任竞年说倒是有个战友去云南了,也是农场,回头去了单位和对方打个电话联系下,顾舜华便把对方的名字和之前通信的农场都说给任竞年了。
不过自然是不抱什么希望,只能是试试罢了,况且他马上要考试,也没那么多心思去操心这个了。
周一早上,任竞年离开前,陈翠月竟然准备了两个鸡蛋和一根油条,她说:“这是考一百分的意思。”
这可是把顾跃华笑坏了:“妈,姐夫要真考一百,那肯定是考不上了!一科就一百分啊,那么多科呢!”
陈翠月“呸”了声:“瞎说什么呢,一点不吉利,从现在开始,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任竞年自己也笑了,不过还是把那鸡蛋和油条全都吃下:“靠着妈的这鸡蛋和油条,我怎么也得考上了。”
顾跃华最近复习得不错,加上他是在北京考,听说北京考试相对轻松,他报考的学校也不难,倒是有点信心。
送走了任竞年后,顾舜华便也早点赶过去玉花台上班。
最近她在西瓜酱上占了一些心思,不过玉花台灶上的活儿也不敢落下,这两天正学着在羊肉上下功夫,还是得多花时间练手。
谁知道她一出去,就看到了陈璐,陈璐提着一个大帆布包,穿着一身蓝的确良褂子,正低头往胡同外走。
说起来自从那次佟奶奶猫儿的事,顾舜华已经好久不见陈璐了。
她以前把陈璐当个东西,看在眼里,想起过去那些事会觉得委屈,可现在,她觉得自己犯不着了。
许多事,她已经放下了,那本书的所谓剧情,她也不是太在意了。
甚至于她开始觉得,里面一些事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能开阔自己的视野,让自己更好地把控未来的方向。
所以她现在看到陈璐,真就是看到而已,情绪上几乎没任何波动了。
反倒是陈璐,看到顾舜华,倒像是吓了一跳,她防备地看着顾舜华:“你干嘛?”
顾舜华莫名:“你这一脸做贼的样子,偷偷摸摸的,要干嘛?”
陈璐冷笑一声:“这是红口白牙直接污蔑好人?”
顾舜华也笑了:“国安局不是说了嘛,抓特务人人有责,你可是国安局禁止出北京城的,我们老百姓当然得注意着,可别回头连累了我们,这在过去,可是要诛九族的。”
话说到这份上了,陈璐咬牙瞪着她,不过最后也只是瞪了那么一眼,便道:“算了,我不想搭理你,我有事呢!”
说着,低头就往前走。
顾舜华看着她这样,心想也是怪了,她脾气竟然能这么好?以她对这个人的了解,这一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这才心虚,不然不可能这么软脾气。
当下也就留心着,等陈璐出了胡同,看她竟然过去琉璃厂方向了,更加纳闷。
她略想了想,跑回去找了潘爷,和潘爷提了这个:“陈璐这个人,说不定还真是特务,我瞧着她今天鬼鬼祟祟的,还跑去了琉璃厂,潘爷你回头留心着,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潘爷眉眼间有些沉郁,不过听到这个,还是应着:“好嘞,我留心着。”
顾舜华虽和潘爷说了,但一路上难免想着,想着这陈璐到底揣着什么心思。
陈璐这个人,脑子里还不知道装了多少事,自己知道不知道的,她都知道,必须提防着。
不过好在附近几个胡同都知道她可能是特务,对她提防着,她又不能出北京城,估计也掀不起大风浪了,只能且观察着了。
接下来几天,顾舜华踏踏实实上班,每天早早到玉花台,该干的不该干的尽量多干,是为了这份工作认真负责,也是为了自己能磨练技术,因为这个,牛得水都叹:“舜华这孩子,做事真是没得说!样样都能拿得出手。”
顾舜华这里安心上班,反倒是骨朵儿有些坐不住了,她比起顾舜华来,到底是少经了一些事,这又是她头一次做买卖,总是盼着种下去能结一个好果子。
她甚至忍不住想去问问人家吃着怎么样,自然被顾舜华给按住了:“好不好的,咱们也别上杆子去问,不然回头把人家吓跑了。”
骨朵儿:“我倒是明白你的意思,只能忍忍了。”
好在,接下来几天,陆续就有高校过来接洽了,甚至连任竞年的单位也来了,都对这西瓜酱感觉不错,想问一下长期要的话怎么买。
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大生意上门了,顾舜华便带了骨朵儿过去和人谈,有的是在对方学校里,也有的就约到了别处,一般捡安静地儿,僻静的茶馆或者哪儿,恰好这个时候什刹海的荷花开了,外面搭着凉棚,竹桌藤椅,就那么品茗看荷花,倒也不错,这个时候谈买卖,自然就比别的时候容易成。
这么谈了好一圈下来,约莫有六七个学校想要西瓜酱,说定了接下来给他们供货多少,比如供货两百斤,供货三百斤的,也有的想长期一直有,不过被顾舜华婉绝了,说这西瓜酱也是时令物,不是他们说有就有的,对方想想也是,也就罢了。
因为要的量多,又是提前订,价格也给了一些优惠,四毛五的,或者四毛八的都有。
谈妥了后,就跑去学校和人家签了简单的合同,其实所谓的合同就是签个字,填一个表格,之后就能拿到一些订金了。
一来二去的,骨朵儿也熟悉了这流程,有时候顾舜华上班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到处跑。
这些流程虽然简单,但到底是国家单位,正儿八经地要经过审批,有时候一个单位倒是要跑三四次,不过好在,跑了几天后,也都差不多拿到订金了。
在骨朵儿跑着合同时,顾舜华已经赶去了大兴。
因为量大,她觉得一个人忙不过来,顾跃华要考试,肯定没法帮忙,她就叫了顾振华过去。
顾振华特特地请了一天假,跑去了大兴,和人家谈买西瓜的事。
这次顾舜华谈的几个学校,任竞年单位,加上牛得水帮介绍的饭店,林林总总的,竟然是两千多斤的西瓜酱。
这可不是小数目了,大致一算,倒是能挣它个五百多块钱,估计光西瓜就得要一百多个。
买西瓜倒是顺利,之前合作得好,这次大队长也痛快,说还能再给便宜一点,最后又帮着找豆子。
做西瓜酱的话,按照顾舜华这个方子,用的黄豆倒是不错,一般一个西瓜十几斤能做那么小三十斤西瓜酱,用黄豆也就是用四五斤黄豆,这么一来,两千斤西瓜酱大概要三百多斤黄豆。
其实顾舜华谈的时候,也是怕万一豆子凑不齐,毕竟三百多斤呢,结果大队长是个热心人,一听这个,竟然把公社里附近几个大队的黄豆全都帮着问了一遍,一下子竟然还多收了。
要知道黄豆到底是和麦子不同,麦子是正儿八经粮食,但是黄豆却不能,一般都是用来做豆腐,不是正经粮食的,相对管制就松一些,各大队里多少剩下一些,所以也好凑。
等一切都凑差不多齐了,顾振华帮着雇了两辆排子车,一口气把这西瓜和黄豆全都拉到了百子湾。
因为量太多了,那边的宿舍也局促起来,顾振华因为苗秀梅的关系经常往这边跑,现在也熟了,就跑到了附近百子湾的老乡家里,找人家借用了一套房子。
那房子是有些年代了,早残破不堪了,不过好在,借给他们做这个倒是方便,顾振华和大队长谈了谈,说可以雇他们大队里的人帮忙干,给大队里一些好处费。
这么一来,大队里也挺积极的,说可以派人帮忙看着,也可以派人帮忙做,这下子,性质就变了,成了和大队里合作的事了。
顾舜华听自己哥哥谈成这个,那真是喜出望外,她哥哥也有能干的时候啊,这是解决了她多少麻烦。
她叹:“哥,这次多亏了你,要我自己,还得多跑几趟呢!”
顾振华:“之前我才进单位,在单位要好好表现,现在差不多也要转正了,能松口气了,我下班了过来时不时给你盯着,你也能少费点力气。”
顾舜华:“那倒是不用,我——”
顾振华:“你多陪陪孩子,回头竞年考完了,也要过来吧,这都是关键时候。”
顾舜华听这个,也就认了,自己哥哥是实在人,是真心想帮自己,回头挣了钱,得给哥哥分一些。
这边西瓜酱食材已经准备就绪,打算开始做了,谁知道那天,一辆军车过来了,找上门,说是也想引进这个西瓜酱,问问到底什么情况。
那军车来的时候,顾舜华也是一懵,后来明白过来,这是雷老爷子那边的门路,当下大喜,赶紧和人家谈了。
他们人员大,供应量也不小,要的就多,顾舜华一听就为难了:“你们这个量,我肯定做不来,再多了,我估计就成投机倒把了。”
现在两千斤,委托大队里找人给她做,估计三四个人能帮下来,她和骨朵儿则过去负责技术方面的把关,这倒是可以,但再多,真是撑不住了。
谁知道对方却提出来,说是他们可以自己采购原料,由顾舜华这边来代做,到时候支付顾舜华费用,算是双方合作的形式。
顾舜华一想,这倒是也可以,就详细地聊了聊。
聊完了,差不多也明白了,其实还是她来采买原料,然后卖给军部,只不过一切都是以单位采购处的名义,这么一来,就避免了政策的风险。
顾舜华自然大喜,这么干她肯定是愿意的,避免了政策风险,而且避免了“找不到原料”的风险,甚至一些调料都可以借用单位的名义来采购了,他们能够调集的资源可比自己强多了!
唯一的不好就是会特别忙,但是现在高考了,马上顾跃华高考结束了,他高考结束也没什么事干,难道还能跑出去撒欢,马上把他拽过来干!
有一个顾跃华,骨朵儿,再忙不过来还有自己大哥和勇子几个帮忙,这事怎么也能办成!
顾舜华当即详细地谈下来这件事,之后开始张罗起来。
顾全福听着,沉吟了半天,最后说:“舜华这个事可就做大了,这么做下来,也是一个大买卖。”
顾舜华其实自己算过了,最近陆续还是有大学单位找上来,要多要少的,都有些兴趣,这么一来,各方面加起来,就算抛去采买的成本,以及大队费用,再给自己哥哥弟弟分一点好处费,剩下的大约摸能挣一千块,分给骨朵儿三百块后,自己也能挣七百块。
要知道哪怕是待遇可以的单位,现在学徒工大概二十多块,转正定级后一个月三十多,这七百块,估计一般人也得费劲扒拉两年了。
顾舜华原来就有七百多的存款了,这笔做下来,大约能有一千五百块。
有了一千五百块,她就考虑着,再做一笔大的买卖!至于做什么,还没想法,不过现在卖西瓜酱和清酱肉落下的这些主顾,以后完全可以继续用了,这都是自己为将来打下的江山。
到了这个时候,顾舜华可真是豪情万丈,为了自己心底那不可言说的期望,那让人羡慕的四合院,她一定得努力挣钱!
而任竞年和顾跃华也已经考完了,考完后,顾跃华自我感觉不错,特别高兴,兴奋得抱住顾舜华大喊:“姐,你即将有个大学生弟弟了!”
顾舜华简直了,把他推开:“你别在这里疯了,赶紧的,麻利儿收拾收拾给我弄西瓜酱去!”
顾跃华:“姐,我认为去做西瓜酱不符合我未来大学生的身份。”
顾舜华:“行,那你去掏粪吧!那可是光荣职业。”
掏粪那自然是光荣职业,掏粪工人时传祥还是大家学习的榜样呢,小时候大家都学过。
顾跃华长叹一声:“时不利兮,罢了,罢了,我还是去做西瓜酱吧!”
他嘴上皮,不过做起事来倒也实在,挽起袖子踏踏实实地干,用心细致,顾舜华看着,倒是放心。
至于顾振华,那更是踏实能干了,一下了班,别管多晚都要过去看看,再帮着干点活,而骨朵儿几乎就住那里了,天天忙得黑天白夜不分。
顾舜华看着这情景,心里也感慨,那天和骨朵儿谈了,说是再多分她,主要是她辛苦了。
谁知道骨朵儿却道:“舜华,你甭和我客气这个了,这次我跟着你干,说是咱俩合伙,其实我就一学徒的,跟着你,我真是学到了不少,胆子大了,也敢去和学校的人单位的人打交道了。我估摸着,最后按照分成你能分给我三百块,这已经不少了,别说给我三百,就是给我一百,我都偷着乐去吧!你就别再说别的了,再说就是嫌弃我不能干了!”
顾舜华听着,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心里却想,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性子相投,做事豪爽,而且能干,一学就会。
这就是一辈子的好姐妹啊!
骨朵儿却道:“不过你哥可真行,这次你哥真是下了功夫帮你,还有你家跃华这两天也卖力气了,关键时候,亲兄热弟,真是能帮上大忙!”
顾舜华:“这件事,其实说起来好几千斤呢,是不小的量了,乍一听挺吓人的,多亏了大家伙一起干。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得你费心,这西瓜酱不怕别的,就怕不干净,这次又有不少大队里的老乡帮着干,手脚上一定要注意,操作规范,可千万不能出事。”
真要是有个不行,那问题就大了。
骨朵儿:“行,这个我心里明白,咱宁愿慢一点,也得保障操作规范问题,前两天咱们商量出来的那个操作手册,我抄了好几份,要求大家严格执行,我自己是一直盯在那边,肯定不能马虎了。”
顾舜华这才彻底放心。
就这么忙了一段,总算是将所有的瓷缸全都给灌满了,上面蒙上厚厚的一层纱布,给包严实了,一排排地放在阳光底下暴晒着。
就这么晒上一个月,差不多就能好了。
顾振华和顾舜华都要上班,所以大家商量着,让骨朵儿和顾跃华在那里轮流着值班,留一个人看着,万一有个什么也好及时处理,其它人也就撤回来了,这时候,大家才总算歇一口气。
到了周末时候,任竞年过来了,来的时候大包小包的,倒是提了不少鲜货,说是他们部门在廊坊农民那里弄了一批玉米棒子,才收的。
他用大麻袋提着,一看里面大概有小半麻袋,进了屋,哗啦啦往地上一倒,玉米的清香就散了满屋。
顾舜华剥开青色的玉米皮,只见里面玉米水头足,粒粒饱满,这么一拿,指甲不小心碰到都能掐出水来,可真鲜嫩。
她便笑了:“等会儿煮熟了,大家伙啃鲜玉米棒子吧。”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有郊区农民推着手推车在胡同里叫卖了,不过总感觉那个不如这个鲜。
任竞年:“我们单位又发了肥皂毛巾,还有一些劈柴,这些我都用不上,我想着拿过来也不方便,劈柴给了部门同事了,肥皂毛巾我跟附近的社员换了点鸡蛋,人家家里自己养的鸡蛋,还挺新鲜的。”
顾舜华看了看,竟然有大概四十个鸡蛋呢,这样如果留着白煮了给孩子吃,可以吃二十天,倒是也不错。
孩子太小,每天有个鸡蛋吃营养就是好。
任竞年又把发的粗线袜套拿出来,顾舜华用不上,都给陈翠月了,让她看着用,或者拆了做什么。
等忙完了,也到了接孩子时候了,任竞年过去接的,两个孩子见是爸爸来接,当然是高兴,喜欢得连蹦带跳的。
他们回到家,顾舜华已经把玉米煮差不多了,新鲜玉米,就这么随便一煮便全是鲜,光闻味儿都能感觉到那种饱满鲜甜的汁液感。
顾舜华给两个孩子各一个,于是两个孩子便抱着玉米啃起来,啃得两边脸蛋上都沾了鲜玉米的米黄碎屑。
这时候顾跃华跑过来,赶紧追着任竞年要对题,又说:“我这里已经有我们对出来的答案,姐夫,你快看看,看你考得怎么样!”
任竞年看上去并不太急,不过还是和顾跃华对答案了。
顾舜华看任竞年那样,多少也感觉到了,他应该考得不错,挺有把握的,看来这件事是妥了。
听着两个人在里屋对题,顾跃华一声声感叹:“姐夫,你这也做对了啊,这个难着呢!
她抿唇笑了,看看旁边的鲜玉米,她取了一些,用笼布包着,给骨朵儿家几个,给霍婶儿家几个,再给佟奶奶家几个。
先过去了霍婶儿家里,霍婶儿一叠声地夸这嫩棒子鲜嫩水灵,一咬上去都是甜汁,喜欢得不行。
过去佟奶奶屋里的时候,敲了好一会门,才听到里面有气无力的一声进来。
她听着那声音便觉得不对,忙推门进去,进去后才发现,门窗关着,屋子里闷热,阳光进不来,很暗,佟奶奶正靠坐在窗前,两眼呆呆地望着前方虚无的一个点。
那白猫儿乖巧地偎依在她身旁,见到顾舜华,便冲顾舜华喵喵了几声。
顾舜华忙握住佟奶奶的手:“奶奶,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佟奶奶缓慢地望向顾舜华,之后喃喃地道:“舜华,他不来了,他不来了……他说他不来了。”
顾舜华顿时明白了,之前就说佟奶奶的那位朋友迟迟联系不上,现在这是联系上了?说不来了?
佟奶奶抬起手来,手里捏着的却是一封信,她颤声说:“他来信了,来信说他不来了,说这辈子也不用见了。”
她摇头,叹息:“怎么能这样,说不来就不来了,怎么能这样……”
老人家这个时候词语仿佛格外匮乏,她只是一个劲地反复问他怎么不来了。
顾舜华也不知道说什么,她轻握住了佟奶奶的手:“上次,上次他说来,这次突然不来了,也许发生了什么事。”
她陡然想起来,在那本书中,陈璐想买喂猫的碗,佟奶奶根本没卖,但是后来佟奶奶遇到了什么大事,那意思仿佛是朋友遇到了事,急用钱,于是就迫不得已卖给了陈璐。
她隐隐感觉,那本书许多情节虽然荒谬不堪,但是偏偏有些事情,在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约之中,好像又有什么线索提示。
佟奶奶听到这话,摇头:“能有什么事呢,出事了怎么不说,这样一句话不说,倒像是我做了一场梦,这算怎么回事呢!”
顾舜华:“也许……他有什么苦衷?”
佟奶奶:“能有什么苦衷呢,这不是已经不兴过去那一套了吗,不论成分了,他还能有什么苦衷呢!他怎么能这样呢!”
佟奶奶嘴里呢喃着:“他就是骗我吧,一直都在骗我,骗了我五十年,现在还要骗我,他怎么能这样……”
顾舜华走出佟奶奶房中的时候,心里也是难受。
她委托了同学去打听,并没有打听到什么,她也让任竞年的战友帮忙打听了,也打听不到什么。
云南距离北京城是两千五百公里,山迢迢水遥遥,不通音信,分别了五十年的人,去哪儿得那个人的信儿啊!
实在是心酸,她便顺便过去了骨朵儿那里,正好再给她把玉米棒子送过去。
一过去,就见骨朵儿正收拾东西呢,里面衣服看样子是潘爷的,当下也是诧异:“这是怎么了,潘爷要出门?”
最近骨朵儿一直都在百子湾,就没回来过,也是今天把西瓜酱委托给了村里老乡,这才抽空回来。
骨朵儿:“舜华,佟奶奶那里出事了,她那位朋友在云南,说不会回来了,她心里总觉得难受,惦记着,我爷爷说了,她已经惦记了五十年,不让她去看个究竟,她到了棺材里也不能安生,说打算带着她过去云南,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顾舜华:“现在就去?”
骨朵儿叹:“我爷爷那个人你也知道,说风就是雨的人,他已经决定要去了,他要带着佟奶奶一起去,让佟奶奶看看那个人,当着佟奶奶的面问一问那人到底怎么想的,说问清楚了,这五十年也就值了!”
顾舜华默了一会,道:“这样挺好的,哪怕辛苦点,折腾一遭,至少闹个明白,不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算是怎么一回事。”
说完她就回去了,回去家里,她拿出来二百块钱,直接包在一个钱包里,过去给了骨朵儿。
骨朵儿一看忙道:“你可别,路费我们家还有!”
顾舜华:“这不是给你或者潘爷的,这是给佟奶奶的,云南离咱这里太远了,中间不知道折腾多久,去了后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这二百块,算是我资助佟奶奶的,你也知道,佟奶奶待我不错,我平时也没什么能报答她的,直接给她钱,她也不会要,这个你代我帮佟奶奶收下,回头给潘爷,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骨朵儿:“行,姐妹不和你说虚的,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代佟奶奶收下,回头我会和我爷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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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家里后,顾舜华其实还有些替佟奶奶难受,想着人这一辈子也不容易,赶上了好时候自然好,但是赶不上的呢,最年轻美好的年华里,战火连天山河破碎,等到解放了建国了,年纪也大了。
而自己这一代,生于五十年代后期,虽然赶上了那十年,但到底是一切都熬过去了,在最为斗志昂扬的年少时光,苦熬在内蒙古,也算是锻炼了意志。
等到二十几岁,结婚了,孩子有了,人生大事也没太多操心的,赶上改革开放好时候,正好拼尽全力做买卖挣钱。
这么想着,任竞年进来了。
“孩子呢?”她随口问。
“孩子在外面和几个小孩玩呢,”任竞年笑着道:“他们现在和院子里小朋友玩得都挺好。”
顾舜华听着,也笑了下,之后便和任竞年提起来自己拿了二百块给佟奶奶的事。
“挺大一笔了,我应该先和你说一下,不过刚才心急,你和跃华说着话,所以我就——”
“佟奶奶人不错,遇到这种事,我也没能帮上忙,你要拿就拿,不是什么大事。”
“嗯,这次我的西瓜酱,如果顺利,我估计能挣七百块,挺大一笔钱了,到时候咱们大概能有一千三百块,可以琢磨着做一笔大买卖了。”
任竞年便笑了:“行,到时候我如果也在北京了,就能帮你一起做了。”
顾舜华:“考得挺好的?”
任竞年眸中便越发带了笑:“数学和物理我已经对过题了,我感觉没有错的,应该都对,就算个别不注意的扣一点,但也不至于扣太多,语文也还可以,考的那篇作文平时我正好写过,英语估计一般,但也不至于太差。”
顾舜华:“那就是说,应该没问题了?”
任竞年:“也不好说,万一有什么意外呢,不过我发挥了自己应有的水平,这一段复习也没白复习。”
顾舜华笑起来:“那就好!发挥好了就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看老天爷怎么安排你了!”
一时说起来西瓜酱的事,任竞年道:“对了,我看天气预报,说是最近估计有大暴雨,这个可得当心。”
顾舜华:“这个我还真没注意,那我留心着天气预报,和骨朵儿说一下,到时候真有个什么,得及时注意着,可不能淋雨了。”
做西瓜酱,初期的时候操作上一定要注意卫生,不敢有任何马虎,等封了坛子,要暴晒发酵,就得注意温度了,如果是下雨天,肯定得搬进去室内,不能在外面这么淋着了。
当下顾舜华过去找了骨朵儿,提了这事,骨朵儿收拾了东西,便打算赶紧赶回去,顾舜华又过去和顾跃华提了,这才算放心。
毕竟这是两三百个西瓜和几百斤黄豆呢,真要是出个什么,那就是血本无归了!
任竞年却提起另一桩:“还有个事,我可能得出差去一趟南方了。”
顾舜华:“出差?”
任竞年:“是,我们单位目前正在研究长江隧道穿越施工方案,部门不少员工都过去驻守了,本来前一段我也应该出差过去,不过单位顾虑到我在备考大学,便没有派我出差,现在我考完了,怎么也想着为单位做一点贡献,过去考察现场。”
顾舜华:“那是应该的,那你出差吧,只要别耽误了回头大学录取的事就行。”
任竞年:“应该没事,也就是十几天,我能赶回来。”
顾舜华其实心里有些不舍得,不过想想,任竞年来这单位,一直备考,没多久如果考上大学就要去上大学,那对人家单位也没什么贡献,回头单位还得一直负担工资费用,虽然这都是国家出钱,但还是希望多做点事,这样比较安心。
当下还是道:“家里没什么事,你放心出差吧,孩子那里你不用担心,回头我们和他们好好说说。”
任竞年:“好。”
于是便和两个孩子提了下这个事,本来以为孩子会闹,哭着说不想爸爸离开,谁知道孩子竟然格外懂事。
多多还天真地问:“是出差是吧?小雨的爸爸就经常出差呢!”
满满嘟哝道:“小雨的爸爸出差会给她带巧克力。”
这话听得任竞年笑了:“爸爸出差回来,也给你们带好吃的,好不好?”
多多和满满齐齐点头:“好——”
还是拉长调的“好”,奶声奶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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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爷做事雷厉风行,说是带佟奶奶去,他就真去了,很快请了假,出发过去云南了。
大杂院里的人都没醒过味儿来,等明白了,人家已经出发了。
因为这个,大杂院里难免有些人说道起来,认为“潘爷其实一直对佟奶奶有那么一个意思,只是不明白怎么就一直这么渗着”,就有人在那里说了,说潘爷这个人是个老八板儿,估计是拉不下这个脸儿。
骨朵儿听到这些话,脸色就不好看,她稍微一摆脸儿,知道的也就明白过来,不好意思提了。
后来骨朵儿就和顾舜华嘀咕:“其实要真成,那还好了,我这当孙女的给他们保媒拉纤,可问题就是成不了呢!”
顾舜华:“我也一直觉得潘爷有那个意思,怎么就成不了?”
骨朵儿:“谁知道呢,我估摸着佟奶奶心里惦记着人儿,她惦记了大半辈子,放不下,我爷爷这里明白她的心思,自然也不会说什么,提都不带提的。”
顾舜华听着,叹道:“一把年纪了,也怪不容易的,我是盼着他们都能好。”
骨朵儿:“谁知道呢,就看这次的吧,也不知道那位老同志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八百年没影了,突然来这么一下,搁谁谁受得了!”
顾舜华却想起那个“佟奶奶变卖猫碗”的事,当下多少有些担心,担心佟奶奶去云南的事,也担心佟奶奶的猫碗,便问:“佟奶奶家可收拾利索了,东西都收起来了?”
骨朵儿:“收起来了,猫也托我这里了。”
顾舜华:“让你喂着,给你说清楚怎么喂了吗?”
骨朵儿:“那还能不清楚,不就是喂猫,佟奶奶什么都给我了,连她家猫碗都特特地给我,让我好好看着,说她家猫只用这一只碗!”
顾舜华这才放心,看看左右没人,便道:“那只碗,你可看仔细了。”
她这语气有些郑重了,骨朵儿听着:“什么意思?碗——”
她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连忙捂住嘴巴,不敢相信地看着顾舜华。
到底是琉璃街潘爷的孙女,她知道有些老年间的东西值钱。
再说,佟奶奶以前可是王府出来的,身边有个好东西可不稀罕。
顾舜华:“我也不确定,但我猜着估计是这个意思,佟奶奶把猫和碗都给你了,你好好看顾着,可别让那些贼心的给弄了去!”
骨朵儿顿时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重了,她点点头,有些茫然地道:“行,那,那我好好看着,可千万不能让人碰。”
顾舜华想了想:“最近你守家里吧,也别过去百子湾了,我让跃华多帮我盯着就行了,反正他也没事。”
骨朵儿:“没事,真有什么,我把猫给霍婶,把碗藏起来的。”
顾舜华想想觉得也可以,但不知怎么,这天晚上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总觉得好像要出什么事似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自己也是好笑,想着难道是最近事情太多了,人就开始恍惚了,还不如今天早早睡了。
当下拎着脏土就要去倒,谁知道回来走过胡同,无意中一看天,便觉得不对了。
傍晚时候还是好好的,没觉得阴天,这一会儿,不见月亮了,南边起来的,好像是黑云!
顾舜华的心顿时提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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