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出于什么原因, 岑西仍旧没敢收那笔大额转款,还是坚持自己的态度,只愿意收退烧药的钱。
周承诀那边很快又回了条消息过来。
zcj:【那就当这是退烧药的钱。】
橙c:【太多了, 没花这么多钱。】
zcj:【我没零钱。】
橙c:【?】
这不是线上转账吗……
橙c:【那算了, 我本来也没向你要。】
反正她差的也不是这一两百块钱,有和没有没什么差别。
zcj:【你不都把我明码标价了?我这条命都是你昨晚捞回来的,两千零三十五,这不正好?】
岑西没收款,也没再回复。
周承诀对她的脾气也有所了解,平常看着温温柔柔不争不抢的,其实骨子里倔得很, 性子比他还硬, 非常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苦头吃得也多些。
周承诀深知拗不过她, 最后还是再给她单独转了笔退烧药的钱。
几分钟之后,岑西那边收了款,只收了这笔百来块的款。
周承诀心里挺不痛快的, 她最缺的东西, 是他最不缺的东西。
可他却没办法帮到她。
他原本的打算是,中午再休息一轮, 下午去不去学校另说, 反正他在哪也基本都是自学。
此刻是怎么也躺不下去了,起来换上校服,去浴室再洗了把冷水脸, 拿上书包回了学校。
岑西中午去了趟周承诀家, 离开后又去打杂挣了点零钱, 耽误的时间有些长, 最后几乎是踩着上课预备铃才进了教室。
往最后排走时,视线不自觉往第一组最后排扫了眼,见周承诀已经穿着校服出现在座位上,垂眸平静地看着桌前的试卷,右手握着支水性笔,有一下没一下转着,时不时在卷子上写下答案,状态和平常几乎没有任何差别,看不出刚刚经历过四十度高烧的样子,岑西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走到自己座位上,将书包放下后,拉开拉链,从书包里拎出个干净的小塑料袋打开,里面是几个洗好的新鲜白梨。
是中午挣外快的那家房东阿姨给的,阿姨也有个和她一般大的女儿,在附中上初三,小丫头最大的愿望就是考上南高,闲聊的时候得知岑西是南高火箭班的,羡慕又崇拜。
阿姨见她这个年纪,成绩那么好,却并不能像同龄人一样,在学校安安心心踏踏实实上学,还得在那么繁重的课业中抽出时间出来挣钱补贴家用,怎么看都难免心疼。
加上岑西干起活来手脚麻利,性格又好,很讨人喜欢,临走前,女人单方面给她加了点工钱,还顺便给她装了一袋子洗过的梨,让她下午带学校去吃。
岑西原本没好意思收,那阿姨直接替她拉开书包拉链,不容拒绝地把一袋子东西放进去,不许她再还回来。
岑西笑着道了谢,也没再推辞。
回学校的路上,炽热的太阳高悬,她没舍得坐公交,忍着热一路小跑回南高。
期间有一阵口挺渴的,想起书包里的梨子,却也没舍得掏出来吃,就这么全数带回了班级。
她将几颗梨子拿出来,给平时玩得好的几人一人分了一个。
李佳舒江乔自然少不了,毛林浩这会儿估计是去办公室抱数学练习册去了,座位空着,岑西拿了张纸巾垫在他桌上,给他也放了一个。
袋子里还剩下两个,她想都没想,一手一个拿起来就往严序周承诀座位的方向走去。
方才她在那边分的时候,李佳舒夸张的动静早就吸引了严序的注意,他盯了有一会儿了,这会儿见岑西过来,非常自觉地伸出手去,摊开手心,等待投喂。
岑西笑了下,也非常配合地往他手上放了颗白梨。
往常都是大家照顾她,什么好吃的都同她分享,如今她也有机会给她们带点东西,挺开心的。
最后,岑西站在周承诀边上,低下头,视线终于落到了他身上。
她没直接给他,而是压低了音量关心了句:“你烧退了吗?现在感觉还好吧。”
要是在望江,她估计就直接上手试试温度了,不过这是在学校,怕同学太过关注,也怕别人会误会,便没有这么随意。
周承诀“嗯”了声:“差不多了。”
“喉咙难受吗?高烧过后一般都会咳嗽一段时间。”岑西一边说,一边将最后一颗白梨递给他,“吃个梨子吧,好像听说对喉咙挺好的。”
周承诀睨着那梨子瞧,没伸手接:“哪来的?”
她不像是会主动花钱买水果改善生活品质的人。
“中午我去做事情的那家阿姨分的。”岑西以为他嫌弃,特地补充了句,“洗过的,是干净的,而且很新鲜。”
“我说什么了吗?”周承诀掀起眼皮子看了看她,放下手中的笔,将梨接过,又问了句,“你吃了没有?”
“还没,一会儿吃。”其实已经没了,不过无所谓,反正她本身也很少吃水果,没尝过就不容易惦记,也挺好的。
周承诀不经意往椅背一靠,侧了个头,懒洋洋地往她桌面上那个已经空了的塑料袋扫一眼,回过头来再抬眸看向她,懒得戳穿了,直接将手里的梨握紧掰了一下。
清脆的响声过后,梨子被他轻松一分为二。
少年没什么表情地将一半梨子塞回她手里,不咸不淡说了她一句:“多惦记惦记自己。”
别的他也再没多说,咬了一口梨,让她回去上课。
临近月底没剩几天了,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的时候,岑西难得没抓紧时间写作业,而是掏出草稿纸来,把这段时间四处打杂攒的钱,一笔一笔列出来,每个数字加起来再将扣除其他的开销,计算出的结果距离朱邱建要求的三千块,还差个一千块左右。
打杂的活并不是那么容易找,岑西年纪太小,原本找上门的活还挺多的,但对方一听到她还没成年,便犹犹豫豫不敢用,临时退单换人的情况不再少数。
她看了一下之后几天预约的单子,都是些碎活小单,给的钱不高,算了下,每单都顺利干完,不被克扣工钱的情况下,满打满算也还差五六百。
突如其来的无力感遍布全身,挣钱真难,她尽力了,但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周承诀自打开学初那会儿,为了不让黄毛放学路上堵人,放弃了和严序一块骑自行车回家后,就很少再骑了,几乎每晚放学都是挨着岑西前后脚走。
傍晚放学,岑西动作利落地收拾好书包,背上就走,没有片刻逗留。
周承诀正在写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就差几行步骤,听见下课铃声响,也没受干扰。
等几行过程写完后再抬头看向岑西的座位,那个往常都会留下来多写半小时作业的姑娘,这会儿已经不见人影了。
周承诀面无表情盖上笔帽,情绪有些不佳。
他知道她这样赶时间离开,估计又是接了什么活干,越想便越不舒服。
身旁严序正好结束一把游戏,见周承诀放下笔了,也下意识往岑西位置那边看了眼,见没人了,才问他:“回家吗?”
那位都走了,他不至于还有什么别的事吧。
周承诀弯腰捞起桌下的篮球,偏头看向严序:“打会儿吗?”
“你不是才刚病过。”
“发泄一下。”
严序看了眼他表情,秒懂,估计心情不太好,也没多问:“走。”
天色渐暗,两人打了一个多小时球才出了南高。
回家的路上,周承诀没有半点铺垫的,冷不丁就那么问了一句:“李佳舒缺钱的时候,你一般都怎么合理地把钱给她?”
严序无语地将头转向他:“你第一天认识我们?”
周承诀:“……”
严序冷笑两声:“她哪次不是明抢?还需要我合理把钱给她?我该想的是,怎么合理把守住最后一点吃饭的钱。”
周承诀:“……”
“她每次缺钱,我饭卡就跟成了她的似的,刷起来根本不眨眼。”严序越说越夸张,“塞裤、裆里,她都能当街伸手进去掏。”
周承诀无语地偏头瞥他一眼,语气没什么波澜地评价:“你俩挺恶心的。”
“害,一块长大,什么蠢事没一起干过。”严序一边百无聊赖地拍着篮球,一边随口说,“小时候连厕所都是手牵手一起上的。”
周承诀:“……”
恶心归恶心,但是其实,还挺让人羡慕的。
至少相互陪伴着,人生的每分每秒都有彼此你来我往的照应。
两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不咸不淡聊着,路过个安置小区的时候,严序冷不丁用手肘撞了撞周承诀手臂:“喂。”
“嗯。”
“那不是岑西吗?”严序朝不远处小区门口抬了抬下巴。
周承诀视线当即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在确认过对方确实就是岑西后,脚步已经不受控制地往那边走了过去。
“她干嘛呢?”严序随口嘀咕了句,“送外卖?也没见她手上拿东西啊。”
“不知道。”她每天忙得要命,他问,她也不愿意说太多。
小区监控室内,岑西找到了值班保安,请求对方给自己找了那天被朱邱建殴打抢钱时,电梯里的监控录像。
按理说这种回放也不是随便都能给人看的,但好在值班保安人不错,家里又有个和岑西一般大的女儿,听她说完就忍不住共情来气,替她找的时候也义愤填膺的。
回放很快找了出来,两人凑在显示屏前看了两遍,不说岑西,就连素不相识的保安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岑西从校裤口袋里摸出手机来,小声询问保安叔叔:“请问这个视频能给我保存一份吗?”
保安大叔自然知道她的用意,然而同情归同情,气愤归气愤,自己本职工作上的基本原则还是不太能随便违背的。
保安抱歉地冲她笑了笑:“不好意思小姑娘,原则上是不可以的。”
这话岑西熟悉得很。
那晚在望江和周承诀一块看电影的时候,她曾借电影的由头问过他类似的情况,当时周承诀替她分析的时候,就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岑西不自觉握紧掌中的手机,正想按照当初周承诀教她的方法,尝试性地实践一下。
结果还没来得及等她开口,监控室外的走廊很快传来两道熟悉的男声。
一个穿着南高校服的男生抱着篮球从监控室窗外狼狈跑过,明明是一副逃窜的样子,可在经过监控室窗前时,肉眼可见地放慢了脚步。
边跑边喊“别打我,再追,老子找人弄你。”
岑西眉梢惊诧地扬起。
跑过去的那个人是严序,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严序平常在学校虽然总是嘻嘻哈哈不着调的,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可到底是和周承诀李佳舒他们都是一个圈子的,这几个人家里背景条件就没有差的,人人都知道惹不起,她还是第一次见严序这个样子。
正想着,身后很快又追上来个蓝衣校服少年。
“别被我抓到,弄不死你。”
这道声音比方才严序的声音还让岑西感到熟悉。
她仅扫了一眼便知道是周承诀。
“……?”
周承诀打严序?
小姑娘愣神了一秒,而后很快反应过来,轻推了推保安大叔的肩膀:“叔叔,你快去看看吧!那人好像被打得挺严重的!”
“这帮小兔崽子,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打架。”保安大叔闻言,几乎是想都没想,迅速起身:“你在这帮我看着点,别让别人进来。”
岑西忙点点头:“没问题。”
监控室内很快只剩下岑西一人,小姑娘握着手机的手都紧张得发抖。
下一秒,身边响起周承诀熟悉的低嗓:“哪一段,我帮你录。”
岑西怔愣一瞬,而后迅速握上他动鼠标的手背:“我自己录,你别看,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