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回到教室, 收拾书包,再到离开教学楼,一路上, 周承诀没再开口和她说过一句话。
岑西有意无意往他身边凑, 少年只没什么情绪地偏头扫她一眼, 而后不咸不淡来一句:“冷战呢,别跟着我。”
女孩当即放慢脚步。
岑西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她过去不曾有过什么好朋友,周围遇到的人要么瞧不起她家境差, 要么恨她成绩好, 几乎没人愿意和她交朋友。
那种摆在明面上的恶意她倒是见多了, 要么无视, 要么咬牙扛, 除了偶尔要忍受身体上的打击报复之外,大多数时候影响不到她的心态。
她的时间几乎毫无保留地□□不完的活全数占据,如何吊着那口气活下去, 才是她最大的难题, 压根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思考除了生存以外的其他事情, 亲情友情对她来说都陌生又奢侈。
可来到南高之后, 某些事情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巨大变化。
她挨饿的次数少了很多, 还交到了不少真心实意的好朋友。
小姨虽然对她不亲, 但只要她勤快些,干活的时候不出岔子, 也鲜少对她有什么抱怨,打骂更是没再尝过。
这样的生活, 已经是从前在嘉林的她, 想都不敢大胆想的。
她更没想过, 有一天,她的烦恼也不再只是如何吃一顿饱饭,如何多活一天。
她竟然也有机会为朋友之间的关系苦恼。
然而这样的经验,岑西少之又少。
她很珍惜在南高里交到的每一个好朋友,可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若是月底前还凑不到那三千块钱的机票,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在南高上几天学,还能再南嘉待多久,还能和这群好朋友见上几面,她的人生,还有没有坚持下去的希望。
女孩睨着不远处少年的背影,难受但还是想不出任何解决办法。
她太缺钱了,要是她的家庭情况能稍微正常一些,不用多有钱,哪怕只是能让她安安稳稳上个学,她都不用硬着头皮牺牲掉友谊。
她也只是想拥有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正常生活而已。
岑西双手攥紧洗得发白的书包背带,和周承诀拉开十多米的距离,静静跟在身后,没敢再跟上前。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校门,转弯是那个熟悉的旧教堂,再走几步便又到了池后巷。
岑西低着头,目光盯着脚尖,走得很慢。
等再抬头时,原本离她有好长一段距离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又停下了脚步。
一直到她温温吞吞重新走回到他跟前,周承诀才面无表情淡声开口:“平时没见我说什么你都听。”
两人重新并肩走在路上,周承诀仍旧没开口,岑西也不说话。
离至死不鱼约莫只有百来米路程的时候,岑西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掏出来一看,是林诗琪发来的微信,她下意识偏头扫了眼周承诀,而后才悄悄将消息点开。
047:【怎么样?他同意了吗?】
橙c:【可能没办法了,他好像不太愿意,我先把一千块钱退给你吧,对不起啊诗琪。】
047:【哎呀,这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又不是你的错,我也说了早知道希望不大的,不过钱你还是先别退嘛,离国庆假期不也还有一段时间,要不再试试?没准哪天碰上他心情好了,就同意了,也说不准哒?】
岑西苦着张脸,内心十分矛盾,想了想还是先将对方给的一千块钱转了回去。
不过林诗琪迟迟没收,仍旧撒娇卖萌央着她继续试试。
到了烤鱼店门口,周承诀招呼也没打一声,拐了个弯便扬长而去。
岑西冲到二楼小天台随意将书包放下,接了两个电话之后,很快又从铁架楼梯上奔下来。
脚步有些急促,没注意底下居然还站了个人,险些撞上他胸膛。
“去哪?”周承诀熟悉的嗓音在顶上响起。
女孩惊讶地仰眸看向他:“你不是走了吗?”
周承诀没答她,只再问了句:“要去哪?你今天刚发了一早上烧你不记得了?”
“没事,我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岑西摇摇头,也不想同他细说,只简单道,“正好有两个单子,先不和你说了,我时间要来不及了。”
说完便从他身前走开,头也不回地往后门的小巷跑去。
林诗琪那边的两千来块怕是很难有结果了,她不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上面,只能另谋出路。
她接了两个上门打扫卫生的单,对方给的报酬也还挺可观。
整套房子一百平出头,三室一厅全部打扫下来,大约需要两个小时,两小时出价四百,加上房东儿子额外还有几双运动鞋要洗,按照一双二十块的价格来计算,整个单子做下来,约莫三小时,能攒五百。
这样的大单不常有,岑西在网上发了好几天消息,才很不容易地接到两个。
不过有一点算一点,至少不用坐以待毙,只要卖力些,多少还有点盼头。
两个单子连轴转,岑西动作已经尽可能利落,可等到全数忙完结束回到烤鱼店楼下时,时间还是逼近了夜里十一点。
小姑娘双手被清洁水泡得肿胀发白,拖着疲惫的身子往楼梯上走,每一步都迈得相当沉重。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夜里十一点的小天台上并不是空无一人。
迎接她的也并不是寂静和一片漆黑。
喇叭灯明晃晃地悬着,大排扇呼呼转着,长桌前,周承诀单手托着下巴,另一边手拿着支笔,漫不经心地转着,眼神在卷子上随意扫两眼,而后几乎不用思考地勾下选项。
岑西脚步在楼梯口停顿了一瞬,不知该不该上前。
犹豫半晌,她还是从隔间里拿出书包,温温吞吞走到他对面坐下。
周承诀显然从她刚踏上楼梯那一刻,便知道她回来了。
然而一直到她坐到自己面前,少年也没抬眸,就当做听不见看不见似的,只是笔尖落在选项后的纸面上没再动弹,墨水生生洇出个黑点。
岑西也没敢出声同他说话,只安静地从书包里掏出份卷子来做。
两人默不作声写了小半份卷子之后,周承诀终于还是开了口,语气仍旧冷硬:“你挺能耐的。”
岑西茫然抬眸:“?”
“回来得这么早。”周承诀面无表情点了下随意丢在一旁的手机,扫了眼时间,“十一点半。”
岑西咬了下唇,没吭声。
“吃饭没有?”周承诀又冷不丁问了句。
岑西轻轻地摇了下头,动作幅度并不是很大。
“饿死你算了。”周承诀又讽了句。
岑西多少也有些委屈,不想再理他,收回视线拿起笔,继续在卷子上圈圈画画。
下一秒,周承诀从身边座椅上拎了一大盒东西放到长桌上,把东西往她的方向一推,头也不抬,视线仍旧停留在自己卷面上,语气依旧是冷冰冰的,说出来的话也不太好听:“爱吃不吃。”
说完,又从书包里掏出包熟悉的医用封口袋往她面前一丢:“懒得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