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二点前, 周承诀雷打不动关掉游戏收起手机,动作利落地洗漱一番回卧室睡觉。
严序没他这种严苛的作息,经常熬夜, 尤其周末,更是没有早睡的习惯, 独自一人留在客厅继续抱着手机厮杀, 周承诀也懒得管他, 由他自便。
隔天严序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清醒过后猛地意识到自己貌似睡过头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那位哥补课,抓上手机正想悄悄开溜, 就听见开放式厨房那边传来不小的动静。
他下意识循着声响往厨房那头走去,等快到跟前的时候, 差点没被眼前的画面吓死。
料理台前,那位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十指不沾阳春水, 衣食住行样样有人伺候的大少爷, 竟然一手握着锅柄, 一手颠着勺,正有模有样地不知道在炒些什么。
少年身上随意套了件宽大的T恤, 锻炼有素的腰间还扎了个围裙, 空气中飘着点还算能闻的鸡翅香,看起来倒挺像那么回事。
严序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以为是昨晚熬夜熬猛了, 没休息好, 今早起来才能撞鬼看见这种场景, 正打算回去重睡, 又忍不住掏出手机来悄悄拍了个视频给李佳舒发过去。
李佳舒这会儿估计还没起床,换做平时看到这种珍贵影像,怕是当即就要发过来几十条八卦的语音,此刻倒是风平浪静,连个标点符号都没见。
严序这会儿非常渴望找个人分享一下这一大早感受到的震撼,见李佳舒没搭理人,又将视频发送给周承诀亲妈江澜衣。
江女士那边很快有了回复:【他该不会又在做可乐鸡翅吧?】
严序猛吸了几口气,粗略作出判断:【好像还真是。】
江澜衣当即开始吐槽:【受不了受不了!这小子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以前成天睡在望江,催都懒得回一趟家,上周一整周,每天晚上放学风雨无阻回来,追着刘阿姨教他做什么鸡翅,一连学了一周,天天做顿顿做,做完了还得让我和他爸尝。】
【吃一回就算了,连吃了五天,现在听到可乐鸡翅,我俩就想吐了。】
严序挑了挑眉,感情这人这几天撇下他,天天大老远往家里赶,就是为了学下厨?
他什么时候染上这个兴趣爱好的?
正想着,周承诀一盘鸡翅正好出锅,他盛出来,单手端着盘子转身看到严序时,面上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懒洋洋的状态,话很少,只将那盘东西随手往中岛台上一放,朝严序抬了抬下巴,一个字没多说,但后者从小一块长大,不用他说都知道什么意思。
严序没想到自己竟也能有此殊荣,他这辈子,居然!还能尝到这位大少爷亲手做的菜。
他忙放下手机,十分主动地替自己找好了筷子,拖过一旁的吧台凳坐下,动作相当利落地夹起一块往嘴里送。
入口的一瞬间,严序当即老实了。
他就不该这么积极主动!
他早该预判到没好事!
要说天赋这东西,到底还是公平的,人哪能十全十美什么都会,上天赐予了周承诀太多太多技能,那势必要从某些地方克扣回点。
这会儿周承诀仍旧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反应,显然是在等待他的评价。
严序硬着头皮也没将那玩意吞下去,随手抽了两张纸巾吐了。
“兄弟,听我一句劝,是真哥们儿才和你说实话。”严序猛灌了杯冰水清了清嗓,“不是咱的赛道咱不要硬闯。”
周承诀:“……”
周承诀没搭理他,自顾自从冰箱里又拿了盘新鲜生鸡翅出来,正想给刘阿姨打个电话再请教请教,又记起她这周末请假回老家,不好随便打扰。
严序怕他逼自己把剩下的吃完,脑筋转得飞快,忙给他支招:“你不是有个手艺特好的哥们儿?请教请教人家啊。”
周承诀洗鸡翅的动作顿了顿,虽没吭声,哗啦啦的水龙头却停了。
他甩了甩手中的水,连抽几张纸巾擦干,而后抓过随手放在桌上的手机拨了个电话。
最开始两通没人接,第三通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电话那头响起个女孩轻柔的嗓音:“你好,他还在睡觉,要叫他吗?”
周承诀微挑了挑眉梢,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扫了眼时间,又放回去:“叫一下吧,麻烦了。”
至死不鱼烤鱼店内,岑西正在打包区陪同小姨一块装盒扎袋。
“这几份都有点远,搭个公交去,别走路,不然赶不及。”女人一边吩咐,一边将几盒滚烫的烤鱼交到岑西手中,“快去快回,今天单子比较多,记得收款,有几家还没给钱,我都标在小票上了,你一会儿送的时候再仔细看一下。”
岑西点点头:“好的。”
女人挥挥手便让她走了,没再多说什么,岑西做事向来踏实细心,还是让人非常放心的。
她没将手机带在身上,一路上,她只能盯着公交车前头的电子钟表粗略地计算着时间卡点,约莫一小时出头,她安安稳稳将手上五六个大单全数配送完毕。
下降的电梯里,岑西抽空仔仔细细将方才收到的钱款再点了一遍,四百六十八块钱,确认无误之后,小心翼翼叠起来塞进小布袋里。
电梯门开的一瞬间,外头忽地挤进来个身材矮胖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一股刺鼻的汗味扑面而来。
他整个人挡在本就不宽阔的出口前,一把将岑西推砸在身后的金属内厢上,女孩原本正低着头,一时根本没来得及防备,紧接着,男人结实的巴掌一下落在她脸颊,“啪”得一声巨响,连电梯都止不住晃了晃,岑西咬着口腔里溢出的血腥味,挣扎着想要快速从电梯里爬出去。
然而那一巴掌着实打得她脑子瞬间空白,行动也变得迟缓,强撑了没几秒,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在自己眼前缓缓合上。
“白眼狼!我可算是逮着你了。”男人嘴上一边咒骂着,一边蹲下去抢过她方才刚收好的小布袋,一把将里头的现金全掏出来塞进自己口袋里,“妈的,你不是能跑吗?有本事你再跑啊?”
男人手上快速点着钞票,嘴里的污言秽语仍旧不间断:“我他妈以为你多大能耐,就他妈五百块不到,害得老子跑这么多路,草。”
“你给我等着,我最近手头紧,肯定还会再来找你。”男人将掏空的小布袋子兜头直接砸回岑西脑袋上,“看见你爹别他妈再跑,惹急了我就上你们学校闹去,我看你还上不上得了学。”
说完,男人手指相当没有耐心地在电梯开门键上猛猛戳了好几下,电梯门缓缓打开时,还暴躁地踹了一脚,而后骂骂咧咧走了出去。
那一巴掌实在太过大力,岑西被打得当即眼冒金星,缓了好久脑子还是昏的,脸颊也火辣辣地烧着。
期间恰好没有人使用这部电梯,她蜷缩在电梯最角落,安安静静地缓了足足有五分钟,才堪堪能回过神站起来。
四百多块钱被全数抢空,女孩双手紧捏着,指尖几乎要扎进柔软的掌心。
普通人遇到这样情况后的呼喊、尖叫、求助、哭泣,在她脸上几乎都不复存在。
女孩只神情麻木地抬头看向电梯厢斜后方右上角闪着微弱红光的监控,忍着痛将嘴里那抹血腥味咽下去,面无表情缓缓走出小区。
快到烤鱼店时,岑西小心翼翼躲开小姨的视线,先行回到二楼天台小隔间。
她从床板与隔墙的缝隙里,翻出自己先前卖废品打杂工和做家教攒的那些零零碎碎的现金,仔仔细细点了几遍后,从中数出四百六十八块钱放进那个小布袋中,随后将剩余的十三块多重新塞回缝隙内。
她愣愣地发了会儿呆,忍不住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冰冰凉凉的机身握在手心,这大概是她今天最庆幸的事。
她没将手机带在身上,手机没有被她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爹抢走。
岑西平静地带着布袋里的钱走下楼,从正门处回到烤鱼店内,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般走到小姨面前。
“怎么去了这么久?不认识路?”女人杀着鱼,头也没抬地问。
“没有。”岑西一开口,喉咙被那股黏糊劲糊得有些难受,声音微带着沙哑,“有两家人还没到家,在门口等了会儿。”
闻言,女人也没多说什么。
岑西将那四百多块钱从布袋里拿出来,给小姨报了下数字。
“行,你先放收银台里,单独放在最边上那个抽屉,等空下来了我再点。”
岑西应了声“好”,直奔打包区,拎起其余几盒外卖,顶着烈阳又一次出了门。
她也不记得这一天,来来回回进进出出到底多少趟,只记得当天送完所有外卖回到店里时,已经快傍晚了。
南嘉的傍晚,耀眼的日头仍旧不辞辛劳地烤着大地。
岑西去后厨隔间用冷水扑了几把脸,拖着略显疲惫的身体回了天台。
她也不知为什么,平常鲜少主动碰手机的人,今天总时不时要拿出来在手心握一握。
哪怕什么消息都不看,就这么捏在手里,感受那机身冰凉的温度透过掌心,都觉得莫名能多一些安慰。
解开屏幕的一瞬间,弹出了一大堆消息提示。
小群里,李佳舒江乔她们聊得正起劲。
俩人还给她转发了一大堆各平台上刷到的搞笑视频和段子。
最上头最新的消息是周承诀发来的。
zcj:【在店里?】
岑西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头像出了会儿神,半晌才回他:【没有,在外面送外卖。】
周承诀那边几乎是秒回:【行吧,本来打算去吃点,想想懒得出门了,反正也饿不死。】
岑西将仍旧火辣辣刺痛的脸颊,贴在冰凉铁艺的上下床支架边,试图缓解一点不适:【你想吃什么?我可以帮你跟小姨点一下,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周承诀偏头看了下窗外滚烫的烈阳:【不用了,想吃我自己会过去。】
岑西没再回。
几秒后,手机又震了震。
zcj:【你什么时候回店里?】
岑西蹲在铁架床边,无神又无力地靠着:【可能,还要一会儿吧,怎么了?】
zcj:【那你一会儿到店里了和我说一声,我过去吃点。】
岑西想起他的胃似乎不太好,忙回他:【你要是饿了,最好现在就来吃点。】
zcj:【那不行,你不在,天台上就我一个人,我这胆子你是知道的,一个人可能会害怕得难以下咽。】
岑西:【好。】
周承诀不自觉拧了拧眉头,虽然岑西每句话都是用文字发送过来的,语气和平时也没什么太大差别。
可他总觉得这姑娘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周承诀想了想,又发了条消息:【我今天试图写语文卷子,努力了三小时,除开作文不谈,比摸底考还少了五分。】
zcj:【岑老师,怎么办?】
岑西忍不住弯了下唇,颓丧的情绪莫名消减了几分,性子也稍稍活跃回来一些:【你怎么还能有退步空间呀?】
zcj:【可能还是缺乏岑老师震慑了。】
岑西:【……】
zcj:【我还差三份语文卷子没搞,搞不完娜姐估计要叫家长了。】
zcj:【岑老师,晚上要不要过来望江救我一下。】
zcj:【空调水果饮料零食管够,沙发随你睡。】
岑西:【明天不就到补课时间了。】
zcj:【退步了五分,这足以看出问题的严重性,今晚不写卷子我都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