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羽再次去浴室冲了澡后, 舒适清爽地出门了。
现在不需要冯成则提醒,她也会让司机接送,出门时, 早高峰已经过去了, 从家里到云淡水清也很快。
只是令她意外的是, 家族群的亲戚长辈, 有一个算一个, 居然都来了!
季清羽的堂妹季宜珊拉她到一边, 偷偷地说:“姐,我跟你讲, 我妈这几天都在家里疯狂骂街!”
“这么严重吗?”季清羽哑然失笑。
毕竟这辈子,她也只见过婶婶对叔叔骂街过。
“是的!”
中午汪云莲做东, 请亲戚们去了附近的餐厅吃饭,最大的包间里也很热闹。
顶着大家的注目, 季清羽无奈地如实汇报情况:“沅宝奶奶让我们明天回老宅吃饭,冯昱毕竟好几年没回了, 一家人总要吃顿饭。”
汪云莲轻叹一声:“其实能够好聚好散是最好的, 你婆婆有没有说要给冯昱介绍对象?”
季清羽摇了摇头,“反正没跟我说。”
“希望他找个国外的。”婶婶说,“对了,先前那个姑娘呢?”
“人家都快结婚了。”
婶婶感慨:“这才是正确的,哪能一棵树上吊死,他真想吊,换别的树, 可别把你给拖着了。”
一家人你第一句, 我一句, 吃顿午饭也很热闹。不过回了汤泉, 汪云莲跟季明志又单独把她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说道:“虽然小冯可靠,沅宝爷爷奶奶也是讲道理的,但真要碰上不痛快的,你可别死撑着,打个电话回家,大不了我跟你爸爸立马就去冯家接你。”
季清羽哭笑不得。
“还笑?”汪云莲用手指戳了戳女儿的额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从小就这样,小事吓破胆,只会灰头土脸回家找我跟你爸爸,大事就不上心,只知道傻乐!”
“季师傅……”
季明志赶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对了,你前几个月说的,要在汤泉给客人提供什么美甲服务,这次上了,你要不要去试试?”
“要!”
说完后,季清羽就溜了出去。剩下汪云莲忧心忡忡,季明志见办公室里也没人,女儿也不在,这才走到妻子身旁,伸手揽着她的肩膀,温柔地拍了拍,劝慰道:“放心好了,清羽能处理好的。”
“我知道。”
汪云莲撇过头,声音有些发闷,“我就是气。”
气什么,也只有当妈的才明白。
季清羽走出办公室后,一改刚才的嬉皮笑脸,微微抿唇,问过服务生后,来到了美甲区,让新来的美甲师给她做了个库洛米配色。
做出来不太好看,但很有童趣。
不过她本来就是做着逗沅宝开心的,想了想,她准备拍张照片给冯成则,拍照时,心念一动,偷笑,精心找好角度,拍了好几张,选择了最好看的一张发送过去。
冯成则才结束一个远程视频会议,回到了办公室,还有几份文件等着他看过以后盖章。
他习惯性地拿起手机,解锁一看,在二十分钟前,她发来了消息:【[图片]】
随手点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她的手很好看,手指关节也透着很健康的粉。
原本有光泽的指甲,也换上了别的颜色,只一眼,他就想起了女儿保姆车上的卡通人物,不止如此,家里随处都可以见到跟紫色以及库洛米相关的元素。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他凝神定睛,照片里,还有她两条并拢的腿也入镜了。
裙子不算短,裙摆飘逸,若隐若现。
冯成则盯着看了一会儿,等他终于舍得将眼睛挪开到电脑屏幕时,上面显示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他不小心地将这张照片点了保存,这才回道:【可以。】
手机这头的季清羽忍笑忍得很辛苦。
跟女儿沅宝不一样,她发现冯成则并不喜欢紫色,他其实也不喜欢黑色,至于为什么他的正装又是深色系居多,那只能以“男人的心你别猜”来解释了。
冯总居然说“可以”,那必定是注意到了她的小心机。
季清羽:【还有更可以的,你要看吗?[勾引][勾引][勾引]】
她可以对天发誓,在跟冯成则在一起,她是一个很单纯很善良的人,但对上他,她就很想捉弄他。
冯成则动了动手指:【来。】
季清羽立刻发了张对镜的大头自拍过去:【[图片]】
冯成则收到这张照片,忍俊不禁,伸手按了按眉心:【很可以。】
季清羽其实是很懂事的女朋友,冯成则突然不愿意以“妻子”来定义。除非是遇到很紧急的情况,她一般不会在上班时间给他打电话,如果想跟他聊天,也只会发消息,就算他时隔很久以后再回,她也照样很高兴。
聊了几句以后,季清羽很体贴地说:【你去忙吧~】
冯成则却需要洗把脸,才能重新心无旁骛地投入到工作中,他放下手机,转身开了推拉门,进了休息室。他很少会进,保洁也是一个星期打扫一两次。
直到来到洗手台前,他一抬眸,难掩错愕。
镜子右下角用口红画了个笑脸。
他都不用去证实,猜也猜得到是那天晚上她留下的。这两天或许她一直在等着他发现。
冯成则凝视了一会儿,想伸手去指腹去触碰,又怕弄花了,只好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心情却很莫名其妙地,高涨了。
-
包间里,陈宇薇喝了口咖啡,看向了坐在对面,神情惴惴不安的洛萱,微笑道:“我怀疑是别有用心的人想要挑拨是非,不过那是私人会所,客人名单都不会对外,廊道跟洗手间门口更不会有监控,我也不知道她们长什么样子,或者,你那边有怀疑的对象吗?”
洛萱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心里乱极了,没想到只是一个晚上,陈宇薇就知道了这些。她慌乱不已,由于都没做好准备,此刻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有一种错觉,只要她抬头,就可以看到一张网即将向她扑来。
“小萱,她们说的这件事,”陈宇薇放下杯子,“是真的吗?你跟冯太太过去真的发生过不愉快吗?”
洛萱哑口无言。
但这已经是给出了答案,陈宇薇了然于心。
洛萱想要隐瞒,她也可以理解。每个人都有过去,有好的,有不好的,自然也有极力想要忘记的,承认或者隐瞒,都是个人选择,没什么可以指责的。
陈宇薇斟酌着开口:“小萱,知洲是我亲弟弟,他无论喜欢谁,要跟谁在一起,我跟我父母只会支持他,如果你过去谈过恋爱,喜欢过什么人,这在我看来,是很正常也很寻常的一件事,它只是人的一段经历而已。”
“可是……”她顿了顿,抬头看向一直低着头的洛萱,有的话反而不忍说出口了。
洛萱在去逼停那辆车时,知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要带女朋友回去见家长,知不知道他们是情侣关系?
如果知道,却还要以撞车这样极端强势又蛮不讲理的方式去逼停……
她眼中的洛萱,温柔而内敛,所以她无法想象,洛萱会做出那件事,诚然,洗手间里那两个女人有刻意引导她的痕迹,但有一点是谁也无法否认的,如果那时候车上的女人不是季清羽,是景城别的豪门家族的大小姐,洛萱还会这样做吗?
她不愿意将“仗势欺人”这四个人用在洛萱身上。
可她无法理解也无法赞同这样的行为。
洛萱沉默不言,其实从这件事发生到现在,每回想起,除了怅然若失以外,她内心也会感到愧疚。小崇说她没错,她只是想要勇敢一次。
可她扪心自问,早不勇敢,晚不勇敢,为什么偏偏在那个节点勇敢?
陈宇薇收敛心神,语气还是跟之前一样温和,却少了几分亲近,“知洲知道这件事吗?”
洛萱惊惶地抬起头,又垂下眼睫,摇了摇头。
“小萱,你跟知洲感情很好,我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喜欢他,他也很喜欢你,按理来说,我不该说些什么,但现在我知道了,知洲又是我的亲弟弟。”
陈宇薇也很为难,其实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况且,事情发生时,洛萱跟知洲并不相识,她也没有任何义务要将前面二十多年的事,桩桩件件都分享,这太苛刻了。
可她这个当姐姐的知道了,很难置身事外,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这对她来说太难了。
如果洛萱愿意将这件事说给知洲听,那他们情侣俩可以自己解决,她这个当姐姐的也绝不会插手,她会尊重弟弟所做的每一个决定。
洛萱感觉手心都在冒汗,冷气从脚底开始蔓延。
究竟是什么人,非要在她的生活中埋下这一根刺。
陈宇薇在临走前,想起什么,迟疑着拍了拍洛萱的肩膀,“我跟冯太太虽然不算特别熟,但她这个人怎么样,还是知道一点的,这件事不可能是她做的,她不是那样的人。”
洛萱怔了怔,点头轻声道:“我知道。”
她知道不会是季清羽。
不会那么巧,下午才见过面,晚上又安排那一出。
“我先走了。”
陈宇薇想了想,语重心长地说道:“小萱,我跟小川的爸爸在一起十五年,也勉强称得上风雨同舟,所以,想跟你分享一个经验,夫妻之间不必无话不谈,也可以保留自己的秘密,但是如果有一天这个秘密,你藏不住了,我认为,你的伴侣从你口中了解,会比从别人那儿听说更好。”
她还是认为,洛萱应该是得罪过什么人。
那两个女人如果没有得到她们想要的结果,一定会去想别的方式。
连她都看得出来,这成为了洛萱的弱点。
只希望洛萱能将她这番话听进去。她了解自己的弟弟,这两年的相处,这段感情不是假的,所以,这件事可大可小,重要的是,要坦诚相待。
从洛萱的脸上看不出她的真实情绪,她只是点了下头,小声说知道了,谢谢姐姐。
陈宇薇拿起包跟车钥匙,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
婚礼细节无比琐碎,洛萱更想亲力亲为,本来今天傍晚她跟洛崇约好了再敲定现场要用什么花,但她很临时地放了鸽子。
如果是昨天以前,洛崇也不会多想,可现在听着电话那头姐姐勉强镇定的语气,他总觉得不对劲。
他以为是姐姐跟姐夫吵架了,找了个由头,给陈知洲打了电话。
陈知洲还在医院忙碌。
洛崇敷衍过去后,拿起车钥匙,一路开快车来了洛萱名下的公寓,他知道她的密码,刷开,廊道开着柔和的灯,直到他来到客厅,在沙发上发呆的洛萱都没回过神来。
空气中有一股药味,她右手手背上被烫了个水泡,看着有些吓人,透明水泡上涂抹着药膏。
“这怎么弄的?”洛崇焦急问道。
洛萱瑟缩一下,失焦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慢半拍地回道:“哦,没事,煮东西时没注意。”
“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是堂姐弟,但他们的父母都不太负责,在洛崇的记忆中,小时候都是姐姐陪着他,对他来说,洛萱就是亲姐姐,所以只要姐姐需要,无论做什么事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洛崇知道洛萱的心里能装下的人跟事不多,曾经冯昱几乎占据所有,现在……
“不会被我说中了吧?”他眉头紧皱,“那女人真跟薇姐说了些有的没的?”
“不会是她。”
洛萱摇了摇头,神情恍惚地说:“我也不知道是谁跟姐姐说的。”
现在除了忧虑该如何跟未婚夫坦白以外,她还莫名畏惧,总觉得她的生活已经有了陷阱,或许她已经一脚踩了进去。
“难道是昱哥?”不等洛萱回答,洛崇自己就立刻摇头否定,“不,不可能,昱哥不是这种人,他要做早做了。”
洛萱疲倦地闭上眼睛,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只是想到弟弟冲动的性子,她又睁开眼眸,声音沙哑地强调:“知洲最近忙,等他闲下来了我会跟他说,你还记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洛崇听了这话,下颌紧绷。
能够清楚知道松景路那件事的人没有几个。
他越想越觉得,这跟季清羽绝对脱不了干系,不然怎么那么巧?
季清羽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了她,昱哥直接跟姐姐断了所有的联系,为了她,哪回在应酬场所他们姐弟碰到不是特意回避?
-
季清羽在云淡水清待到四点钟,本来准备回家陪沅宝吃晚饭的,但司机开过一段路,不经意间看到了有味便利店的招牌,见时间很早,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就像水里浮起来的葫芦似的,怎么也按不下去,索性便放任了,重新给司机报了地址。
这个点,路上车也不算多,很快,司机就找到了停车位,她推开车门下车,以一种很奇妙的心情抬头看向那栋楼。
其实她在这公寓并没有住多久,在穿过来之前,也不过是才搬过去没几天。
可能是处于还算繁华的地区,五年了,改变并不大。
那家份量特别少的面馆关门了。
连锁的水果店还开着,但门面扩张了。司机跟在她身后,疑惑不解地一同进了这公寓小区,本来记忆都在逐步模糊,随着进来小区后,再次苏醒、清晰。
大学同学转租给她的那间公寓很窄很小,三十多平左右,还隔成了一室一厅。
房间很小,只放得下一米五的床。
客厅也只有一张房东配的双人沙发,坐垫特别硬,铺上了浅灰色的沙发毯,摆着造型可爱的抱枕,以及一张椭圆茶几。
五年前的冯成则应该在这间公寓留宿过,一次又一次。
他难道不嫌那儿小吗?
…
季清羽在楼下站了几分钟后,转身往公寓大门口走去,她在脑海中构建那个公寓的布置,想着肩宽背阔的冯成则在里面局促地走着,不由得轻笑出声。
快五点钟了,她该回去了。
正往停车方向走时,突然一道宏亮的女声在背后传来——
“美女!美女!!”
季清羽也不确定是不是叫她,但她还是回过头来。穿着便利店工服的女人喘着气,弯腰,手撑着膝盖,等她抬起头,露出被帽檐遮住的脸时,季清羽都愣住了。
她是前段时间从五年前穿过来的,所以对过去的一切还算熟悉。
比如眼前这个女人。
如果她没记错,是便利店的收银员,可能是在兼职,几次见了,都是在晚上。收银员很细心也很热情,便利店有活动都要提醒她,告诉她怎么在小程序上领券,连她买三明治当宵夜,收银员都会特意看一眼日期,如果只有一天就过最佳赏味期,她都会告诉她。
“美女,你还记得我吗?”
女人笑了笑,以手掌为扇子,扇了扇风,问道。
季清羽诚实地点头:“记得,五年前我住这里,你……”她微微讶异,“你还在这家便利店工作吗?”
“嗯。”女人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眼睛却很明亮,“我升店长啦。”
“真的吗?恭喜你!”
季清羽知道,她肯定不是想寒暄或者叙旧,所以也含笑耐心等待着下文。
“我刚通知司机卸货时见到你了,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没想到真是你。”店长侧身指了指店面,“美女,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咱们能不能进去聊,主要是有件事想拜托你。不过,如果你很赶时间,那方便的话,我们留个联系方式?”
季清羽思忖后扬唇笑道:“去店里吧,正好我也买点东西。”
她回头对司机叮嘱,让他在车上等她就好。
说完后,便跟着店长往便利店走去,也就十来步。店里有两个员工在忙着卸货,但忙而不乱。进店后,店长才说明原因:“你可能已经忘记了……”
五年前,大约是八月中下旬。
她记性一向特别好,不过之所以能记得,还是因为猛烈的台风拐个弯扫到了景城,连着下了快半个月的雨。
某一天晚上,本来天阴阴的,谁知道突然大雨如注。
穿着漂亮连衣裙的女人将包顶在头顶,兴许想一鼓作气冲回家,但还是太心疼包,悻悻进了便利店,一头长发微微湿润。她正在理货,抬头一看,是见过几次的客人,于是相视一笑。
“要借雨伞给你吗?”她问。
女人摇了摇头,点了杯关东煮,声音很好听,“我看天气预报上显示,这雨二十分钟左右就会停,我在这吃个晚饭就差不多啦。”
“好。”
女人托腮,坐在高脚凳上,一边小口咬着关东煮的萝卜,一边玩手机,心情丝毫没受这场雨而影响,还很惬意的样子。
她也继续理货。
突然,随着“欢迎光临”的声音响起,身着衬衫西裤的男人走进店里,环顾一圈,目光落在吃东西的女人身上。可能是察觉到了强烈的注视,女人偏过头,他们两个人是认识的,因为她听到女人很吃惊地“呀”了一声,表情甚至有些惊悚,好像见了鬼一样。
男人沉静地跟她对视。
她担心这气场非凡的男人是来找事的,便时刻小心地注意这边的情况,甚至转身去了储物间拿防备工具。
然而,等她从储物间出来时,男人在门口撑开了黑色长柄伞,女人来到他身侧,似是有些尴尬窘迫,却还是钻到了他的雨伞之下,雨幕中,她听到男人低沉着问她:“你住哪儿?”
在便利店打工,每天都会见到形形色色的人。
本来这一幕也不会她脑海中停留那么久,如果那个男人没有在半个小时后再次光临便利店,并且买套的话……
总之,她对那个男人确实印象深刻。
…
听着这样一番叙说,季清羽已经猜到了店长口中的人是谁,她抬起手,将头发捋在耳后,顺便露出无名指上的婚戒,“嗯,你说的应该是我丈夫,我们结婚了,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店长睁圆了眼睛,惊喜道:“真的?恭喜你们呀!”
“不过,那就太好了。”店长舒了一口气,“你老公有个东西落在我们这里了,算一下,再过几个月都有五年了。”
“啊??”
在季清羽愣怔的目光中,店长去了趟员工工作室,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个盒子,边打开边解释道:“那天正好是我值夜班,我还记得,你老公就坐那儿——”
她指了指靠落地窗而立的高脚桌,季清羽循着看过去,“他走后没多久,我收拾台面,他的眼镜就遗落在了桌子上,我追出去过,那天天太黑了,也太晚了,没看到他,也一直没再见到你……”
“你看看是不是他的?”店长失笑,其实一般店里是不会保管失物这么久的,但她们姜总有规定,哪怕没人来认领,还是得继续保存。如果是很贵重的物品,那他们还可以交给有关部门,偏偏是眼镜,于是,它在这家便利店,待了一年又一年。
终于回到了它主人的妻子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