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羽跟郑明月到的时候, 现场也有不少人。
这是一个不对外的拍卖会,来的几乎也都是这个圈子的人,偶尔也可以看到有几个胸前挂着相机的工作人员。季清羽虽然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 但她也不敢露怯,面带微笑跟在郑明月身旁, 婆婆在哪,她在哪,绝不落单。
冯成则猜得没错,这次的主办的确是岳静书。
她主动前来寒暄:“伯母,清羽,感谢你们来捧场,如有不周到的地方, 还请见谅。”
“你办的, 肯定周到。”郑明月客气地说, “今天真热闹, 肯定没问题。”
岳静书笑着点头,看向季清羽, 语气自然亲昵了许多, “你是大忙人, 要不是我三令五申非要你来,你又要搪塞过去了吧?”
季清羽微微诧异。
听这语气, 她们好像关系还不错的样子?她想起冯成则早上跟她说的, 岳静书的先生是他以前的同学,顿时也理解了, 她也以同样的口吻笑道:“哪有, 你办的我当然捧场, 而且等下还有家属要来。”
岳静书眼前一亮, 却故意道:“沅宝?”
郑明月也露出了笑意。
季清羽时刻注意着婆婆的表情,轻松道:“那不是,沅宝是重量级家属。”
本来郑明月也很想带孙女过来玩,但无奈,大儿子跟儿媳妇都不太乐意,以他们的说法是沅宝还没到年纪,尽可能地避免出入这类利益居多的场合会更好。
“冯总怎么不早说。”岳静书作势要让助理给她拿手机,“我得跟明辉讲一声,让他也过来瞧瞧。”
瞧瞧什么才是男人中的楷模。
“临时决定的。”
季清羽替冯成则解释,“他今天下班早,我非要他过来。”
岳静书失笑:“还‘非要’,什么时候不是你说什么,冯总就应什么,”她侧过头看向郑明月,笑着问,“是吧,伯母?”
郑明月含笑点头:“他们夫妻感情好,这是好事。你跟明辉也是。”
岳静书还要去招待其他宾客,笑着跟她们暂时道别后,去了别处。她办事周到,很快她的助理上前来,在前面领路,带着她们上了二楼休息区。
季清羽脸都快笑僵了。
本来她是打定主意要跟在婆婆身边半步都不离开的,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不停有侍应生送上各类喝的,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高脚杯,这个要过来碰一杯,那个要来碰一杯。
不知不觉她就喝了快两杯。
她蹙了下眉头,小声对郑明月说:“妈,我去下洗手间。”
“去吧。”郑明月正在跟另一个熟人聊天,都是当奶奶的人了,聊的也都是自家孙子孙女,什么“我宝拿了光盘小达人的奖状可厉害了呢”“我心肝要给我捶背说以后赚了钱给我花”“我宝会背好多好多首唐诗了,打高尔夫都会挥杆”之类的,正眉开眼笑,自然不可能陪着季清羽一起去。
季清羽找了个侍应生,对方带她到洗手间门口,微笑问道:“您好,需要我在这等您吗?”
“不用了,谢谢。”
侍应生等她进去后才转身离开,服务很到位。季清羽进了洗手间,连忙解决了个人问题,下定决心,在冯成则来之前,再有人要给她碰杯,她就沾湿嘴唇意思意思得了,绝对不要再那样实诚,真的喝上一大口。
她来到洗手台前,见口红脱了色,仔细地洗手,擦手纸就在旁边,正要去抽,一只白皙的手将纸递给了她。
她愣了愣,接过,抬起眼眸,看向身侧的人。
是一个年轻又漂亮的女人,穿着红色的长裙,脸上带着复杂又小心的神情。
“谢谢。”季清羽礼貌地笑,随手将手上的水珠擦干,擦手纸揉成一团扔了,接着打开手包,拿出口红跟小镜子补妆。
令她意外的是,红裙女人还没走,站在她旁边,很缓慢地洗着手。
红裙女人很瘦,手腕很细。
季清羽垂着眼眸,用余光打量着她。
镜子里的两个女人,一个身着白裙,一个红裙,靠得并不远。
…
“稀客!”岳静书揶揄,“一刻离不得你家清羽是吧?赶明儿你得给明辉打电话,明明都是同学,从小到大念的都是同一所学校,怎么好习惯就没熏陶到他呢?难道你们学的课程不一样?”
季清羽跟冯成则结婚的时候,岳静书还在国外,对景城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虽然她的丈夫跟冯成则是同窗,可关系也没有那样亲近,她听到的版本是现在的冯太太过去跟冯昱短暂地在一起过,两人还没分手时,冯太太被彼时还是男友的冯昱带着去见了他的大哥,冯成则对她一见钟情,兄弟俩也为此闹得很不愉快。
而跟冯昱分手后,冯太太最后被冯成则打动,两人结婚。
冯昱黯然失神,去了国外。
她听说后,大吃一惊,还问过丈夫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冯成则看起来就不像是会对哪个女人一见钟情的那种男人啊,她承认冯太太很温柔很美丽,她也很喜欢,但……
这个版本总觉得是不太真实的,是掺了水分的。
丈夫褚明辉一脸正色地告诉她,她能够听到的,就是冯成则想让大家知道的版本。其他的不要去问,也不要打听。
冯成则淡定地应付了她几句后,终于脱身,上了二楼。
环顾一圈,很快就看到了他妈,他快步走过去,低声问道:“妈,清羽呢?”
她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肯定会害怕。
郑明月见怪不怪,“她去洗手间了,应该马上就回。”
“嗯。”
冯成则神色自若地站在一旁,听了几句,又低头看了看腕表,还是不太放心,这里的一切,无论人跟事对她而言都很陌生,他抬腿便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望着儿子大步离开的身影,郑明月转脸看向朋友,继续叙旧。
朋友却打趣道:“没看出来成则结了婚是这样。”
郑明月无奈:“你回回见了都要讲一遍吗?”
“没办法,太吃惊了。”朋友笑,“我还记得成则小时候那会儿就是个严肃的小孩,让他陪我家囡囡玩,他都板着脸怎么都不肯。”
…
季清羽狐疑地走出洗手间。
她控制不住自己想象了各种可能,但又觉得哪一个都不像。正沉思呢,一双皮鞋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她目光抬起,拂过西装裤腿,白色衬衫,领带,看到熟悉的那张脸,她还未说话,眼睛已经亮了起来,“呀!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忙完了。”
冯成则朝着她走来,原本淡笑着的脸,在看到从洗手间出来的人后,神情也变得凛冽几分。他很快恢复寻常,侧身站在季清羽身旁,伸手搂着她的腰,带着她往外走,在她看不到的角度,他不经意地偏头,视线冷硬肃然地落在那人身上,几秒后挪开。
红裙女人似是被这眼神钉在了原地。
冯成则搂着季清羽回到人群中,他的手没有从她的腰上放下来过,是绝对的保护姿态。她轻轻抬头,看向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莫名地也觉得很安心。
有他在,她不用那样紧张了。
很多人都过来跟他们打招呼,几乎都是冲着冯成则。
毕竟是拍卖会,不可能面面俱到,岳静书安排的晚宴也是以自助餐的形式。季清羽也是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临出门前,郑明月让孙姐准备了异常丰盛的下午茶,她填饱了肚子,自然也能优雅地小口吃蛋糕。
“你饿了吧?”
季清羽仰头,凑在冯成则耳边轻声问。
她的吐息喷洒在他耳边,酥酥的,他放在她腰肢的手收紧了一分,“还好,不饿。”
他看了眼,提不起胃口,心里还装着事,“回去再吃也是一样的。”
“就完全没有你想吃的吗?”季清羽觉得今天她应该多多照顾他,她知道,如果不是为了她,他不会来这个拍卖会,本来他也没有计划。
冯成则只好用下巴点了点离她最近的鱼籽蒸蛋。
很小很小,用半个蛋壳装着,点缀着两色鱼籽,秋葵还有虾仁。
“这个?”季清羽帮他拿了一个,低头嗅了嗅,没有腥味,隔着蛋壳,还是温热的,她递给他。
当然也有一些人关注着这对夫妻。
“别看了。”
身着正装匆忙赶来的男人拉过红裙女人耳提面命,“昱哥马上就要过来,咱们最好赶紧走,也是倒霉,”男人看了眼跟丈夫温柔聊天的女人,“怎么你跟这女人又碰上了?”
季清羽看冯成则皱着眉头将蒸蛋吃下。
沅宝在神态上跟他真的很像,遇到不怎么爱吃的食物,都是这副极力忍耐的模样。
她抿唇偷笑,不想被他看到,连忙撇过头,余光对上了红裙裙摆,她怔了一怔,心里才压下去的疑虑越来越深。
拍卖会很快就开始。
没有季清羽想象的有意思,好像各家都商量好了要出什么价,谁家得,进展得很顺利。她坐在郑明月跟冯成则中间,手里也拿着牌子,郑明月低声问她:“没有喜欢的吗?”
季清羽摇了摇头:“……都还好。”
想想也是,谁家没事会把压箱宝拿出来拍卖捐赠呢?
反正这段时间她每天都有开首饰柜,见多了,对现在拍的这些珠宝也就还好。
免费送给她她肯定要。
花那么多钱,她为什么不去定制更好的呢?她不禁反省,既然以慈善为目的,她这样的小心思要不得。
她偏头,要跟冯成则说话,却见他一脸心不在焉。
这十分罕见,至少她从来没见他这般过,好像遇到了很为难的事,反复思量。
她也抓紧了手中的牌子,有些心烦。
出于对岳静书的支持,郑明月还是让季清羽举牌拍了红宝石项链,她说:“沅包喜欢红色宝石,留着吧,成色看着还不错。”
季清羽:“好。”
拍卖到下半场时,冯成则接了个电话,再回来时询问她要不要先走,她没意见,不过先走的话得他跟婆婆说才行。冯成则跟她换了位置,对郑明月耳语几句后,郑明月轻点了下头,“行,既然你们有事,就先走吧,记得跟褚太太说一声。”
“知道。”
下半场开始前,跟岳静书歉意地说明原因后,季清羽便和冯成则提前离开。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声音并不沉闷。她低头,看着他握着她手腕的手,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却又不知道从哪儿问起。
但,她一定要问。
拍卖会还没结束,地下停车场都没什么人很安静。冯成则来的时候不知道要忙到几点,已经让司机提前下班了,他拉开车门,让她坐上副驾。
等他也上车关上车门,准备发动引擎时,只听到她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你瞒着我?”
“那个穿红色裙子的女人是谁?”
他愣住。
她已经侧过身子,一双眼眸清凌凌地直视着他。
季清羽不是迟钝的人,相反她也算敏锐。洗手间的那个女人,分明跟她认识,眼神跟表情都很奇怪,但她又形容不上来。还有冯成则来了以后,偶尔会轻描淡写地扫一眼全场,好似在找什么人的身影。
要说没点猫腻,谁信啊??
人家都到她眼皮子底下来了。
冯成则败下阵来,他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我也很意外她会在这里,要不,回去再说?”
“……”
季清羽懂了。
她现在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他根本不是为了她才来的拍卖会吧?
不过,她还是要问个清楚,不要猜测,要听明明白白的回答。
她下意识地抓住了安全带,抿了下唇,语气很轻地问道:“所以,是你前女友吗?”
冯成则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脸上露出了类似茫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