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的落地窗成为了一面镜子, 让人脸上的神情,眼底的情绪,也无所遁形。
冯成则沉默地收回手,指尖却仍有发麻的触感, 他胸腔内的振动只有他知道。
“时间不早了。”
似乎对此毫无察觉的季清羽将杯子里的香槟喝完以后, 一手托着腮, 若无其事地说:“睡着肯定都是两点的事了, 沅宝七点多又要敲门说早安。”
别的事情,冯成则肯定能想到办法解决, 对上倔强的女儿,他也没辙。
他并不想当让孩子畏惧的严肃爸爸。
季清羽的目光移动,瞥见摆在一边的城堡,顿时来了兴致,将手机递给他,“你帮我拍张照, 我发个朋友圈。”
正如去健身房锻炼不拍照发圈, 那就等于没练。
熬夜到一两点钟做手工作业,这是多么感天动地的母爱,所以, 她必须要拍照留恋,沅总十年后二十年后也得月月沐浴焚香品读。
冯成则被塞了个手机, 有些无奈。
季清羽腹诽他是最现实的男人,他如果能听到她的心声,他也认可, 这点没错。对无关紧要的人, 跟对自己的女人, 那肯定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不然那成什么人了?
他接过,等她摆好姿势。
她还在碎碎念:“其实我侧脸更好看,但我现在没有化妆,应该也没关系吧?这里的光线有点暗,会不会把我拍得很黑呢……”
这对于冯成则来说是稀有的体验,幻想未来的妻子美不美,温柔或活泼,这是处于择偶期无所事事、闲得发慌的男人才会去做的事,因为没有幻想过,也没有想过他该喜欢什么样的人,所以当季清羽逐渐占据他的生活时,他偶尔也会恍惚。
但他知道并不讨厌,从见她的第一面,就没有讨厌过。
“可以拍了!”
冯成则收敛心神,举起手机,镜头对向坐在茶几旁的她,她脸上的笑容灿烂,对他来说,她化妆跟不化妆根本没有区别,但理智告诉他,这话最好别对她说。
突然,他拧着眉,手机屏幕里,她的睡袍带子松散了些,有一边滑落,露出光滑肩膀。
很惹眼。
拍照没问题,但发朋友圈……让他出声提醒她把衣服穿好,他也做不到,思忖几秒,在季清羽纳闷的眼神中,他伸出手,让右手出镜,正好完美挡住。
季清羽:“?”
等他拍好后,她才垂下视线,睡衣细带贴着锁骨,眨了眨眼,恍然大悟,不禁抿唇一笑,要不怎么说会有年龄差这个词呢,她觉得很寻常,他似乎不这样想。不过,还好,幸好,他不管是让她穿好睡袍,还是强势地走过来帮她穿好,都不如他的手入镜。
“给。”
冯成则怕她挑剔,连着拍了好几张。
季清羽兴致勃勃地翻看,越看,越无法掩饰那一点点,那一丝丝的失望。
她开始想念张助理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宝藏在前,冯总拍得……也太直男视角了。
不过,对他要求也不要太高了,至少没有把她拍得眨眼或者表情狰狞。
她微笑,意思意思夸了一句:“拍得不错。”
几张都差不多,不分上下。她挑选了一张,连滤镜都没用,直接设置分组,发了朋友圈,她也是最近才知道,有的豪门太太还会请人专门打理社交平台软件,不该说的话是一句都不会说,五年后的她也很谨慎,不过光是分组都令现在的她眼花缭乱。
她的这条朋友圈只对她很熟悉的朋友以及冯成则开放——
【此时此刻,伟大的母亲父亲还没睡,这件事将纳入沅总小学时的作文素材库中】
照片里,男人那骨指分明的手也很显眼。
冯成则点开朋友圈,倒是被她说的“作文素材库”逗笑,他点了个赞,不过还是迟了一步。他不是第一个点赞的人,她的朋友圈里有太多阴间作息的修仙人士。
毛菲菲:【今日份恐婚恐育。】
楚宁:【素材偷走~】
季清羽跟冯成则又回了卧室,他吃过东西就要漱口刷牙,她等着,想到距离七点多只剩六个小时不到,哒哒哒地跑到客厅,找到了冯嘉沅常用的画板,她郑重其事地写上,希望这个世界上最最可爱的小女孩明天早上不用跟爸爸妈妈说早安。
然后放在了儿童房门口,冯嘉沅跟刘姐明天早上起来就会看到。
虽然她知道这也拦不住这个世界上最最倔强的小女孩,但还是想垂死挣扎一把。
冯成则已经刷好牙,他出来,她进去。之前没有特别的感觉,现在看着两只漱口杯放在一起,她心里都掠过一丝仿佛羽毛拂过的酥麻,洗刷干净的不只是香槟还有蛋糕虾片的味道,还有他的。
再次回到床上,她盖的薄毯不知道去哪了,他的薄被铺得很开,心思昭然若揭。她也没提,冯成则靠坐在床上,正摘下眼镜,慵懒地揉着眉心。
她想了想,神情自在地脱了外面的睡袍,里面的吊带很短——衣帽间的睡衣多数都是这样的风格,这件堪堪遮住大腿,但前面的大片雪白也很晃眼。
冯成则本来很淡定地用余光瞥她,这一眼,也让他怔了一怔。
他的视线如有实质般停留在她身上。
季清羽赶紧上床,掀开薄被,宛若一尾鱼滑了进去,闭上眼睛,一脸清心寡欲。他的目光随着她移动,静了片刻,关了灯躺下。床太大了,两人都没有刻意地靠得很近,可她翻个身,他的腿动一下,在迷迷糊糊睡着时,她被他搂进了怀里,身躯相贴。
…
清晨。
冯成则很早就起床,可能被他禁锢着不太舒服,可能是关系更近一步,她也有了胆气,即使在睡梦中半夜也能一脚把他踢开,但还是贴着他在睡,在睡觉这方面,她很霸道,她可以抱着他缠着他,但他不能。他垂着眼眸,本来还想多看她一会儿,但窗帘透出的光亮让他推测,如果他再不快点起床,某个因为要上学很不高兴的女生就要横冲直撞闯进来。
他掀开被子,坐在床边,静静平息着体内的躁动。
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腕表看了时间,静坐了好几分钟后,他才放轻步子开了门。门口正要敲门的冯嘉沅扑了个空,直愣愣地后退一步,瞪圆了眼睛看着爸爸。
父女俩四目相对。
就在冯成则要俯身提溜她到客厅去时,作为女儿的沅宝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毕竟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几次了。爷爷悄悄跟她说过,虽然她的人生中可以犯很多很多很多次错,但还是希望她能做家里最聪明的宝贝,做错的题,尽量不要再错。
她用力地点头答应了。
爷爷特别高兴,眼睛红了,差点哭了。她问爷爷是不是要掉金豆豆,爷爷说她看错了。
她之前被爸爸抓住过,这次不会了,以后也都不会了!她很灵活地猫着腰,从爸爸的臂弯下钻了进来,就像是足球一样,滚进房间,矫健地爬上床,躺在季清羽身旁,伸出小手,抱住,又往妈妈怀里钻,用小脑袋拱了拱,“妈妈,妈妈,妈妈,妈咪~”
季清羽在冯嘉沅进来时就醒了。
她懒洋洋地睁开眼睛,伸手捏了捏女儿的脸蛋,母女俩五官上也很相似,都是圆圆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
冯成则站在门口。
过了一会儿,她坐了起来,故作幽怨地对他说:“冯总,你肯定很少踢足球吧?”
就算踢过,肯定也没当过守门员。
这句话冯嘉沅听不懂,但冯成则听懂了,他并不回避她的揶揄,神色自若地点了下头,看了眼在床上的那颗球,又看了看她,他也只能败下阵来,这两个人他好像都对付不了。
季清羽也没办法再补觉了。
这也不能全怪沅宝,她昨天跟楚宁约好了,九点钟左右楚宁会开车来接她,然后她们要去看几个办公室,尽快确定公司选址。她只能认命地起床。
冯嘉沅道了早安后,在刘姐的催促之下也得去上学了。
季清羽一脸困倦地从浴室出来,发现冯成则还在衣帽间等着他,衬衫西裤已经穿好,正慢条斯理地戴腕表,“帮我选条领带。”
“……哦。”
给他选了还不够,他不接。
季清羽立刻就懂了他的意思,为难地说:“我还不会。”
“没事。”他说,“我没那么多讲究。”
她只好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将领带套进衬衫领里,卡在了第一步——怎么办,完全忘记了他之前的示范,反而对小时候系绿领巾红领巾的步骤熟记于心。
但是!
她能给说不定今天还要开很重要会议的冯总系红领巾吗?
冯成则见她皱着眉头,极轻地笑了声,接着他伸手,握住她。
盯着她的眼睛,手上动作不停,手把手地教她,“多系几次就会了。”
季清羽眼睑低垂,唇角却翘起。她还没来得及换下睡衣,腿贴着他的西裤,两人神情都很平静镇定,黑色的西裤,雪白的腿,在穿衣镜前,形成了旖旎画面。
…
冯成则很清楚对于企业家来说,稳定的婚姻,以及可靠的已婚身份是很加分的。
所以在飞机上时他发现无名指上戴了婚戒,也没想过要摘下来。他很早就注意到她手指是光秃秃的,昨天就只是叠加戴了两条手链,便沉吟道:“你的戒指呢?”
“戒指?”季清羽想了想,“放在首饰盒里了……”
说着她松开扯着他领带的手,转过身,拉开了首饰柜。她也不太清楚哪个是正式婚戒,哪个是日常佩戴的,五年后的她有太多太多的首饰,光是五颜六色的钻都有不少。
冯成则来到她身侧,很快找到了跟他无名指上款式最为相似的戒指。
他是光圈男戒,一点点缀都没有。
她的上面镶嵌着一颗钻。
日常钻戒的自然不会太夸张。真正华丽到夸张的婚戒也只会在相对而言比较正式的场合戴上。
在季清羽微微惊讶的眼神中,他用左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右手则缓慢而坚定地将这枚戒指推了进去,牢牢地圈在代表了婚姻与忠诚的无名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