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被池潇整愣了:“你问我, 我怎么知道?”
转头从文艺委员那儿要来一份汇演节目单,递给池潇:“这上面有演出人员的名字,你看看。”
池潇接过节目单, 找到管弦乐栏目, 几十个陌生的名字挤在一块, 所幸都标有班级。池潇以前没在学校见过那个女生,直觉她应该是高一新生。高一就参加新生汇演的学生不多, 他依次看下来,目光停留在某个让人眼前一亮的二字名上。
高一3班, 明灿。
抬眸望向舞台。
就是她吧。
农历去年的年末, 他曾经在学校附近的小巷子里见过这个女生。
隔着鞭炮的硝烟和洋洋洒洒的雪花, 他费劲地睁开眼,看清了她的脸。
一晃大半年过去, 她竟然升入这所高中,成为了他的学妹。
“活久见,我们潇哥都被勾得不刷题了。”兄弟凑过来揽着池潇肩膀说, “不过今年新生妹妹颜值确实高,有个叫明灿的, 才入学几天,已经是准校花了……诶,她名字也在这里哎。”
池潇没接话,将那份节目单折起来, 夹进了英语练习册里。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结束, 女孩缓缓收弓, 仰起了脸, 乌黑清亮的眼睛望向台下乌泱泱的观众, 掌声回荡在场馆上空, 她提起唇角,优雅地躬身致谢。
池潇是无数个仰望她的观众中的一员。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本来一心只想早点离开这里,回去刷题,这一刻,他莫名希望这个节目可以持续久一点。
汇演结束后,池潇的生活一如往常,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每天按部就班地学习,闲时打打篮球,做点手工,唯一的不同,就是每次打完球,他会多走几步路,从管弦乐团排练的音乐教室附近经过。
那时的他十六岁,九年过去,他早就忘了七岁时在乐汀老师的工作室认识的那个小女孩的模样。
只记得她的英文名。
还有那个幼稚的约定,渐渐也失去了约定本身的含义,变成池潇日复一日打消无聊光阴的习惯,仅此而已。
他这些年做琴越来越熟练,平均一年就能做好一把。反正也不打算让其他人用,他在每一把琴上都刻下了那个英文名。那串字母,与其说是那个女孩的名字,倒不如说是属于他自己的一个特殊符号。
直到十六岁的这个夏末。
他在那个名叫明灿的少女的小提琴上,再一次看见了那串熟悉的字母。
……
一晃又过去好多年。
乐声激荡,过去与现在仿若重合。
一曲毕,掌声雷动,舞台上的乐手躬身致谢。
明灿直起腰,下意识望了眼下方的观众席。
无形中像是受到了指引,她一眼便在乌泱泱的人群中望见池潇,还有他身边那个蠕动的小豆丁。
这一刻,心情特别奇妙。
观众席上的千人万人,于她而言不再是等量齐观,而是有了特殊的存在。
池潇手背上忽然贴过来一只热乎乎的小手,抓住了他的几根指头。
他低头,对上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
“爸爸。我小小声叫你,没有人听见的。”淼淼嘴巴一张一合,伸出圆圆白白的食指指了指舞台上,兴奋地说,“那个是我妈妈,她太厉害啦!”
其实这句话淼淼更想对着坐在这里的所有观众说,但是他在外人面前要叫明灿姐姐,所以这句话只能对爸爸说了。
池潇点了点头,勾唇:“我也这么觉得。”
他抓住了淼淼肉乎乎的小手,悠哉地捏他手指头玩。
淼淼仰头望了池潇一眼。
爸爸现在的心情,看起来似乎很好呢。
音乐会时长两个半小时,结束时,天已经黑了。
这里人多眼杂,他们和明灿不方便见面,而且淼淼肚子饿了,池潇决定带着他尽快离开,找地方吃饭。
几千名观众依次退场,行进缓慢。
池潇和淼淼刚离开座位,走到过道上,就看到音乐厅侧面开了一扇门,有工作人员在指挥观众分流。
他牵着淼淼朝那边走去,边走边压低鸭舌帽的帽檐,口罩往上拉了拉。
走出侧门,好巧不巧,碰上了A大的一队乐手。
看到好多背着琴的哥哥姐姐,淼淼好奇地东张西望,池潇敲了两下他的脑袋,拉着他快步走出这条过道。
来到宽敞的大厅里。
“池潇?”身后忽然有人喊他,紧接着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那人赶到他身边,“真的是你!”
池潇无奈地皱了皱眉,转眸看见楚知雨。
她背着琴盒,脸上还带着精致华丽的舞台妆。因为她参与的节目结束得早,所以这会儿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了。
他们自小认识,虽然关系并不非常亲厚,但也算一起长大。楚知雨对池潇的身形非常熟悉,刚才远远望见,她便觉得是他,虽然他几乎把脸完全遮起来了,她依然认得出。
楚知雨不是傻子,看池潇打扮,就知道他今天来这里不想被熟人认出来,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她有几个问题想当面问他,这份心情非常急切。
走到人少的地方。
池潇握紧了淼淼的手。
他看出淼淼也认识楚知雨,遂低头用眼神示意他安静,先别说话。
三人停在一面玻璃幕墙前,外面是车水马龙的街道,霓虹接天连地,将夜色点缀得灿烂。
“有什么事吗?”池潇直入主题。
楚知雨瞥了眼池潇牵着的小男孩,又抬眸看他:“这个小朋友是?”
池潇:“我朋友的弟弟。”
他和楚知雨说话时,只将压低的帽檐稍稍抬高一点,露出口罩之上一小截冷白的皮肤,眸光淡漠,显然不想在这里久留。
池潇帮朋友带孩子?
楚知雨难以置信,垂眼盯着淼淼看了一会儿,脑子里不自觉想,什么样的朋友能请得动他这尊大佛来帮忙带娃?
在她的印象里,池潇是很烦小孩的,一旦看到就恨不得绕道走。
楚知雨没有瞎打听,压下心里那点怪异,闷声问:“听池伯伯说,你不想出国了?”
池潇:“嗯。”
“为什么?”楚知雨不明白,“你不是一直想去美国留学吗?”
楚知雨以前问过池潇的未来规划,当时他随口说想去美国留学,楚知雨一直记得。
池潇声音很淡:“我现在觉得保研更好。”
“哦。”楚知雨点了点头,“你们计科系师资强大,你成绩又那么好,系里的教授一定抢着要你,确实比留学方便省心。”
她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池潇:“没别的事的话,我就走了。”
楚知雨一愣:“你有急事吗?”
“小朋友肚子饿了。”池潇平静地说,眼神流露出几分温和,“没照顾好他的话,回去没法向她姐姐交代。”
说着,他垂眸和淼淼对视了一眼,父子俩心照不宣。
楚知雨脸色泛白,浓妆都掩不住震惊:“他姐姐是谁?”
池潇:“是今天演出的一名乐手。”
楚知雨攥紧了琴盒的背带。
所以他今天才会带着这个小男孩来看音乐会,为那个姑娘助阵。
聪明人之间,话不用说得太明白。池潇和楚知雨认识这么多年,也不想把场面搞得太难看。
点到为止即可。一个话题顺下来,楚知雨不可能想不明白,他不想和她一起出国,原因不仅仅是“不想出国”,也是“不想和她一起”。
他心里有别人了。
三人就此分别。
淼淼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楚知雨,细声说:“爸爸,知雨阿姨好像很伤心。”
池潇直到这时才问出心底疑惑:“你对她很熟悉吗?”
淼淼摇头:“没见过几次。但是我听人说过,知雨阿姨是你的好朋友。”
池潇倏地停下脚步:“谁和你说的?”
淼淼费劲地回想:“好像是妈妈?还是其他大人?记不清了。”
“没有这回事。”池潇认真地对淼淼解释,“很亲近的朋友才能叫好朋友,比如那天在雪山的别墅里和你一起玩的几个哥哥,他们差不多算是我的好朋友,你觉得我和知雨阿姨有那么熟吗?”
淼淼想了想,那天在别墅的院子里玩雪,那几个哥哥揉了好几个雪球,抬手就往爸爸头上砸,爸爸反手回敬他们,几个人差点扭打在一起,原来这就是爸爸的好朋友!那爸爸和知雨阿姨肯定不是好朋友!
池潇对淼淼解释完,不知为何,心里依然有些闷。
这时候,看演出的观众撤退得差不多了,门厅里渐渐变得空旷,气氛安静下来。
池潇突然想到什么,低头问淼淼:“你穿越之前,知道爸爸是什么学校毕业的吗?”
“知道呀。”淼淼说,“爸爸不是A大的学生嘛?”
池潇:“爸爸从A大毕业之后呢?还有去别的学校吗?”
淼淼很快想起来:“MIT!爸爸是MIT毕业的,我记得。”
MIT.
池潇直起腰,呼吸沉重了几分。
在另一个时空。
他大学毕业后,真的出国留学了。
不出意外的话,楚知雨也和他一起出了国。
为什么?
池潇不明白。
就算在另一个时空,淼淼没有提前到来,按照他的性子,也不太可能乖乖听从长辈的安排和联姻对象一起出国留学。
更何况,那时候他都毕业了,一定已经知道池曜要和明灿联姻。随着他们年龄增长,联姻都会摆到台面上来,男女双方也会开始正式地相处,在这个前提下,他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跑去国外留学?
池潇无法理解未来的自己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
除非,在他出国之前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他现在预料不到的。
“爸爸,你怎么了?”淼淼拉了拉他的手,问,“干什么不走了?”
池潇:“没事。”
隔着口罩,淼淼看不到爸爸的表情,超能力能听到的,就是爸爸在质疑未来的自己,同时还担心以后可能会发生什么事,破坏现在平静的生活。
淼淼能够感觉到,这个世界里的年轻爸爸非常珍惜现在的生活。
淼淼也觉得现在的生活非常不可思议,搁从前,他完全不敢想象爸爸妈妈能这么友好地相处。
在他原来所处的时空。
虽然妈妈没有明说过,但是小孩子的感觉是非常敏锐的。
妈妈的所有行为都在告诉他,爸爸和妈妈会一直一直爱淼淼,但是爸爸和妈妈之间,是不需要相爱的。
淼淼清楚地知道,他们不相爱。一年只见几面的夫妻,对彼此非常陌生的夫妻,谈什么相爱?
也是来到这里之后,淼淼才发现,原来爸爸和妈妈也是可以长时间待在一起的,他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滑雪,一起看电视,一起教他写作业……
如果他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一定要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他们。
就在这时,与门厅相连的走道上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一大群乐手说说笑笑地走了出来。
是B大管弦乐团。
明灿被簇拥在人群中,精致的妆容放大了五官的艳丽,一颦一笑灿若星辰。
池潇手按在淼淼头上,将他控制得死死的。
明灿身边是几个关系好的朋友,陈奕骁赫然在列。
他们并肩走进了门厅。这里光线明亮,好些人都注意到了池潇和淼淼。
他俩的外形太过优越,想不招眼都难。
池潇带着淼淼,微微侧过身去。
余光看到明灿目不斜视,像一只优雅高贵的天鹅,从他们身旁掠过。
陈奕骁正低头和她说话,眉眼带笑,经过时抬眸瞥了一眼池潇,觉得眼熟,但没有太在意。
就这么错身而过。
池潇这会儿心里有点乱,带着淼淼往另一个出口走,边走边烦躁地揉捏眉心。
须臾,口袋里手机轻震,有新消息进来。
日月火山:【结束啦~~~】
日月火山:【我刚才看到你俩了。你怎么想的,打扮得像个杀手,我差点笑出来】
日月火山:【天都黑了,淼淼饿了吧?】
日月火山:【他们要去庆功宴,我就不去了,我请你俩吃海鲜火锅】
日月火山:【你车停在哪?我现在过去】
池潇拿起手机,发了车子的定位过去。
这一刻,他的心情忽然放松了不少。
他所处的时空和另一时空相比,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无论如何,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上,不必再拿另一时空的剧情做参考。
明灿这时还没有和伙伴们分开。
他们都在劝她一起去庆功宴,明灿抱歉地摇头,说她今晚真的有事。
正好手机震动,池潇发车子定位过来,她低头回消息。
身旁的女生瞄见明灿和人聊微信,对方头像明显是男孩子,她揶揄道:“不和我们吃饭要和谁吃饭?男朋友?”
明灿:“没谁,我你还不知道吗?”
“也是。”女生悻悻道,“谁要是运气好追到你,肯定满世界放炮仗公告天下了。”
明灿笑着说:“好无聊。”
方才在门厅里,她和池潇擦肩而过,彼此都装作不认识,眼神也避开对视。
那一刻,明灿心底忽然产生了一种暗度陈仓的滋味。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隐秘的愉悦。
让人莫名上头。
-
转场到一家高档海鲜火锅店的包厢里。
今天演出上的妆并不夸张,明灿就没有急着卸,浓密卷翘的睫毛一扇一扇,眼睛盯着锅里翻腾的龙虾肉,筷子刚伸下去就被身旁的男人叫住:“没到时间。”
明灿叹气。
演出太累人了,她现在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包厢里原本有专门涮菜的服务员,为了说话方便,他们只能放弃这项服务,涮菜计时的工作自然而然落到了正在学做饭的池潇身上。
他倒是不饿,干什么都慢条斯理的,看得旁边两只馋虫眼发直,急得要敲桌。
龙虾肉终于煮好,池潇捞了两块上来,分别拆壳,递给一左一右两只馋虫。
明灿看着碗里白净去壳的肉,小声说:“我自己会拆。”
池潇:“行。”
她在心里翻白眼,心说你小子就不能坚持一下?
直到看见下一块肉,池潇依然拆好了再夹给她。
明灿弯了弯眼尾,拿起装着饮料的高脚杯敬他:“淼淼爸爸辛苦。”
池潇挑眉,举起杯子,淼淼也抓起他的杯子凑过来,三个人一起碰杯。
包厢里白雾缭绕,明灿吃到半饱,懒懒地托着腮,转头和池潇讨论接下来一段时间怎么照顾淼淼。
“快要过年了。”明灿说,“你肯定得回家过年吧?”
池潇:“不一定。”
明灿:“难不成,真和你爸说你去美国过年了?”
“嗯。”池潇淡淡道,“他不会去向我妈求证的。”
明灿无法想象这对夫妻究竟结了什么仇,明明有一个共同的孩子,却好像都对这个孩子放任自如,彼此之间好像也非常抗拒沟通。
不管他们有多厌恨对方,孩子总归是无辜的,为什么不能多关注他一些?
明灿:“我姑姑过年那几天会回北城,淼淼可以暂时交给她照顾。”
池潇:“她不用在家里过年吗?”
明灿:“她说她可以不回家,毕竟她一直都在外面工作,很独立,爷爷奶奶不会太在意。”
池潇看了一眼淼淼,就见他乖乖捧着碗吃东西,什么话也不说。
如果他是淼淼,过年这样重要的日子,比起和姑奶奶一起,他应该更想和爸爸一起过吧。
“还是我来吧。”池潇说,“我不回家,也没什么人在意。”
明灿心里莫名有点酸,点了点头。
转头摸摸淼淼脸蛋,对他说:“妈妈每天都会来陪你的。”
淼淼笑起来,露出两排整齐的小白牙。
其实他没有那么娇气。他已经很知足啦,今天和爸爸妈妈一起围着桌子吃热腾腾的火锅,对他而言就像过年一样!
吃完晚饭,收拾东西离开包厢的时候,池潇穿好外套,先一步拿起了明灿的琴盒,背在肩上。
“以后就不拉了吗?”他突然问。
明灿怔了怔,没想到他会对这个事情在意。
她记得上次说的已经很明确了。
不知道他为什么又来确认一遍。
“嗯。”明灿点头,不带犹疑地说,“没兴趣了,以后学习工作会更忙,练这个挺浪费时间的。”
浪费时间。
只有不喜欢的事情,做起来才会觉得浪费时间吧。
池潇很轻地颔了颔首。
不再多话。
侍应生打开包厢门,池潇率先走了出去。
明灿牵着淼淼的手,望见他背影,高挑清俊,像山峰一样宽广、可靠,肩上背着她的奶白色三角琴盒,不是很搭,但又有种莫名的和谐。
走到电梯轿厢里,气氛陡然安静。
明灿忽地想到什么,犹豫了许久,憋得脸都有点红,直到电梯下行过半才问出口,说话断断续续,不像她风格:“学长,那个,高中的时候,你那天找我,是不是背了一个琴盒?你学的不是钢琴吗?为什么背个琴盒?”
虽然她语焉不详,但是池潇一下子就听出来,她指的是他找她告白那天。
池潇两只手都揣在口袋里,眼睑低垂,没什么语气地说:“你记错了吧。”
“我背的应该是网球拍套。”池潇说,“那阵子经常打网球。”
“哦。”明灿闷闷地应了声。
过去好几年,她早就记不清当时具体的画面了。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一直下意识觉得那是个琴盒。
可能他的球拍套和她的琴盒有点像,让她记错了吧。
-
这一天筋疲力尽,晚上回到家,明灿很早就睡了。
次日七点,她被闹钟叫醒,精神恢复得很好,洗漱完搭了一套风格温柔乖巧的衣服,下楼吃饭。
明铮正在客厅打电话。
不是很重要的通话,回头看到女儿下了楼,他直接放下手机,问:“今天又要去哪呀?”
女儿社交活动丰富,几乎每天都出门,好在她晚上回来得都很早,不会叫人担心,明铮也就见怪不怪,随口打听一下她的行程。
“去看望乐汀老师。”明灿说,“昨天演出的时候,听一个朋友说乐汀老师前阵子生病住院了,最近刚出院,我俩就约好今天一起去她的工作室看望她。”
明铮想了挺久才记起乐汀老师是谁。
乐汀老师全名王乐汀,是一位极负盛名的小提琴制琴师,制作的小提琴获奖无数,明灿用得最顺手的几把琴都是她亲手制作的。
明铮:“那可不能空手去。”
明灿:“知道啦,我昨天就准备好礼物了,都放在车上。”
明铮点头:“好几年没见你买新的琴了,今天看到喜欢的就都买回来吧。”
明灿摇头:“我以后不想拉琴了。今天去找乐汀老师也是告个别。”
“为什么?”明铮错愕,“你拉得那么好,教过你的所有老师都说你是个天才琴手……”
“没有为什么。”明灿耸耸肩,神情冷淡,“就是不喜欢了。”
如果不是您和爷爷私底下讨论,不想我报考B大,希望我去学小提琴,以后就以小提琴为生,像明家所有女人一样远离“金钱粪土”,当个高贵的花瓶,我也不会产生这么叛逆的心理。
明知叛逆有错,明知艺术无罪,却无论如何也克服不了。
就这样吧。
明灿不再多言,走到餐厅安静地吃起了早饭。
上午九点钟。
轿车驶入一片别墅区,明灿张望窗外,只觉时过境迁,记忆里这个小区奢华又漂亮,没想到现在已经染上岁月风霜,好多地方都显得老旧了。
车子在一幢古朴简约的欧式别墅前停稳。
明灿和朋友一人拎一件礼物,走到别墅门前,望见一块用紫楠木制作的招牌——乐汀工作室。
门没有锁,推门直入,两人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来到一间安静的手工室,见到了乐汀老师。
明灿的妈妈也学过小提琴,她当年用的琴也是乐汀老师手工做的,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如今乐汀老师年逾古稀,满头华发,对制琴的热爱依旧未减,刚出院就回到了工作室继续工作。
工作人员都是乐汀老师的徒弟,他们刚才告知明灿,乐汀老师的记性一直不太好,不一定能记得起她俩。
果不其然,乐汀老师推了推老花镜,望着面前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感觉有点印象,却怎么也想不起名字。
明灿主动报上名:“老师,我是Sera,Elina的女儿,您还记得我吗?我很小的时候就来您这儿买琴,前年还来过一次。那天我试琴的时候,您还弹钢琴给我伴奏呢。”
“Sera呀!”乐汀老师点点头,显然是记起来了,脸上扬起细密的笑纹,很高兴的样子,“Elina家的小天才,这么点大的时候就会拉巴齐尼的《精灵曲》,我印象很深嘞,你喜欢声音清越明亮的琴。”
老人家的记忆,越久远的越清晰,明灿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学会的《精灵曲》了。
明灿和朋友将礼物交给旁边的学徒,东西都不贵重,乐汀老师也就没推辞。
她现在年纪大了,也不执着于制琴速度,每天就慢悠悠地做着,客人朋友来了她就带着到处逛逛,今天亦是如此,她带着两个小姑娘参观了琴房、工作间、材料间,还有收藏室,热情地为她们介绍。
在学徒工作间里,乐汀老师乐呵呵地指着一个角落,对明灿说:“你当年就是和阿潇蹲在这儿吵了半天,你还说长大以后要用八百万买他做的琴,我和你妈妈听到都要笑死了。”
这件事情,据说是她第一次来乐汀老师这儿买琴的时候发生的。
后来明灿每一次过来,乐汀老师都要把这件事儿重提一次,明灿听了好多回,刚开始还很尴尬,觉得自己小时候暴躁又中二,求着老师别再说了,现在再听到,她已经可以当做童年趣事,一笑置之。
今天有闲心,明灿随口问乐汀老师:“阿潇哥哥现在还做琴吗?”
“不知道,我也好久没见他了。他不算我正式的徒弟,我教他都没收钱的。”他们正好走到窗边,乐汀老师指了指窗外一栋建筑,道,“阿潇以前就住在那。后来他爸妈离婚,他们家也就从这里搬走了。”
明灿顺势望去,只见一座疏于管理的欧式别墅,墙面上爬满了干枯的爬山虎,透出几分荒凉。
又聊了一个多小时候,快到中午了,明灿和朋友仔细叮嘱乐汀老师要注意身体,之后便告别离开。
经过那幢荒败的别墅时,明灿不由得放慢脚步。
阿潇哥哥。
这个名字在她脑中一闪而过,总觉得最近好像在哪听过。
忽然间,她想起来了。
前阵子带淼淼去看他爸打篮球的时候,淼淼曾经这么称呼过他。
这一瞬间,明灿脚步顿住。
“怎么了?”朋友问。
“我突然有点事想问乐汀老师。”明灿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先走吧,不用等我。”
说罢,她倒退两步,朝朋友挥挥手,很快就转身往乐汀老师的别墅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