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着手机在看, 雪泥马也从旁边飘过来了:【有新的委托?】
它凑上去一看:【…谁?】
林宿目光在仅有的几点信息上落了两秒,随后关了手机,“不管是谁, 大半夜的,先睡觉。”
说完躺回枕头里。
【昂。】跟前就亮起一团睡眠光。
…
一觉到早上。
林宿到了学校, 又将订单翻出来看了眼, 还是昨天那样。
他想了想, 给贺振翎发消息:
昨天大半夜, 有人给我发打了码的东西。
【翎】:……
【翎】:自重。
【宿到自然醒】:你想到哪儿去了?是张刮刮乐。
【翎】:呵,我这里不兑奖。
林宿轻叹了口气,把手机给雪泥马看, “你看,我跟他讲个正事, 他老是插科打诨的。”
雪泥马一下没忍住:【盒!】
他又拿起手机回消息:三清堰的事,你有没有看直播?
话题转换太快,但对面适应能力极强。
【翎】:那场没有直播。
林宿指尖就在桌面点了点。
也是, 连葛立立都是事后才知道的。
雪泥马觑着他:【你是觉得那个委托人是……】
“大概率是。”
林宿说, “凡是下单的委托人, 信息都是根据生辰八字自动生成的。没有信息,就说明不是‘人’。”
更何况, 那只鬼明明就一直不愿意。
他又发消息问:没有事故?
【翎】:人恢复了。
这个回答, 就很微妙。
说白了,不管是天师协会还是天师监察协会, 实际上都是人间的组织。对于“事故”的鉴定, 只出于“人”有没有出事。
但林宿跟贺振翎都是神官, 看到的不止是“人”。
在他没回消息的几秒, 对面似乎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 发了句:
“晚点我过去看一趟。”
林宿眉一挑,唇角弯了点:“一起。”
“我的兑奖中心在那里。”
他发完收了手机。
雪泥马团在跟前:【怎么感觉你心情挺好?】
林宿靠在椅背上悠悠道,“你在职场上待久了就知道,能和一个志同道合、心有灵犀的人共事,是多么愉快的一件事。”
-
今天正好是周五。
因为住校生要回家,放学比平常要早一些。
天还没暗,林宿就出了学校。
一出校门,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不远处的树荫下。
林宿走过去拉开后座门。
就看贺振翎坐在里面。
一身浅灰色正装,长腿交叠,电脑打开放在膝头。看他开门,对方侧目而来,深浓的瞳底映了点光。
“不上车?”
林宿坐进来,对贺振翎的身兼数职再一次有了直观体验。
“监察官这么忙,也不用亲自跑这一趟。”
“没什么。”
身旁淡淡道,“毕竟是你的事。”
林宿听得指尖一抖。
雪泥马赞叹:【他现在也学会像你一样说这种引狼入室的话了。】
“……”
林宿略过它的措辞,平稳心绪,“防止我兴风作浪?”
贺振翎呵笑,“防止那边又变成一场party。”
林宿,“……”
…
到达三清堰时,正日近黄昏。
两人下了车。
余晖斜过村头的草木黄土,林宿掏出一只罗盘,转了下便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走吧。”
贺振翎看了眼,没说什么,直接跟上了。
穿过村子,一路到了村后一棵树下的小土坡。
土壤还有新翻的痕迹。
这会儿四下无人,林宿就叫了声,“泥马。”
跟前光团一晃。
紧接着出现一身燕尾服,灰色背头。雪泥马摇身化成管家的样子。
林宿,“…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不叽。”雪泥马已经拿了把铁锹挖起来,“总觉得这个形象很适合做苦力。”
林宿,“………”
贺振翎,“………”
贺振翎深长地投去一眼,“我就说为什么管家每次回来,都是那副模样。”
林宿泰然,“为谁辛苦为谁甜的模样。”
“呵,也许。”
没多久,跟前就挖了出来。
雪泥马又化作光团回到了意识里。
翻开的土里,埋着一个小陶罐。罐口被封了起来,交叉的黑白麻绳一股股拧起,几张符纸紧贴住了罐沿。
林宿捧起小陶罐,“炼魂符咒。放置四十九天后,魂飞魄散。”
他捧到贺振翎跟前,示意。
贺振翎落了眼,一个反手。雪亮的刀光划过,麻绳应声而落。
唐刀一秒归鞘。
林宿打开陶罐,一团鬼气“噗通”钻出来。还没等他开口,重见天日的鬼就放声大哭起来,特别伤心的样子。
“呜呜呜呜呜呜……”
伴随着哭嚎,一阵阴风森森。
林宿被阴风吹了半晌,没忍住递去一张纸,“擦一擦,你……”他看了眼空荡干燥的眼眶,“…眼睛都哭干了。”
鬼,“……”
贺振翎,“……”
鬼就接过纸擦了擦干燥的眼眶,一对黑洞洞的眼睛转过来。
林宿,“你就是那只不正经的死鬼?”
鬼,“呜?”
贺振翎眉心跳了下,沉静地开口,“昨晚的委托,是你发的?”
鬼好像有点怵他,往背后退了点,“嗯。”
林宿调出网页,转给他看,“你的信息不完整,你叫…什么秋?”
对面似有些茫然,“我不记得了。”
林宿默了两秒,收回手机问,“你有什么诉求?”
他话一落,那对刚擦干的眼眶好像又泛滥了起来。鬼微微抬头望天,忧郁从眶底流淌而出,“曾经,我也想当只好鬼……”
林宿,“说人话。”
鬼,“……”
跟前就收起了伤春悲秋,“他们把我的交易强行撕毁了,我不是自愿的。新来的风水师还把我封进了我存买命钱的小罐子里,想让我魂飞魄散。”
他垂着脑袋,“我明明记得叮嘱,不能害人,不能变成厉鬼。”
“我老老实实做鬼,一直等了五六年……”
林宿翻出命格簿,“你还记得你是多久死的吗?”
鬼,“不叽。”
雪泥马探头:【…咦?他是我的兄弟?】
“……”
林宿把它轻轻拍了回去。
记不得名字,又记不得祭日,在命格簿中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把命格簿收了起来。
鬼见状立即委屈巴巴,“我不要魂飞魄散,不然就再也不能回……”他顿了下,“咦?再也不能回哪里来着……”
一只鬼懵懵地陷入沉思。
林宿默了半晌,随后道,“你先去我朋友家里住着。”
鬼充满希望地抬头,“真的!?”
林宿点点头,发了条喂信。
又剪了个纸人放回罐子,把封口重新封起来,埋回了土里。
……
没多久,白无常就过来接鬼了。
“喔,新来的小可爱!走,跟着我回家,我最喜欢家里热闹了~”
鬼高高兴兴地跟上,“好的!”
待两道身影离去。林宿打开手机,指尖一点:
【状态:已接单】
贺振翎开口,“你要帮他。”
“对活着的人来说,活人更为珍贵,这一点无可厚非。”
林宿目光落在残缺的信息上,嗓音淡淡,“但死去的人,生前也是人。也许也是某个人的亲人或者爱人。”
人可以更珍惜人。
但他是命仙,两界的一杆秤,不会偏袒任何人。
…
斜落的日光漫过山坡。
笼过他柔和沉静的侧脸轮廓,在澄澈的眼底落下一抹沉金。
贺振翎看了他半晌,转过头:
“我回去翻一下,去世五六年往上的人里,哪些名字里带‘秋’。”
林宿轻轻,“嗯。”
细风拂过,他在意识里道:泥马,他好心疼我。
雪泥马已然闭眼:【…………盒盒盒。】
-
贺振翎办事效率极高。
第二天中午,林宿就接到电话。
沉稳的声线从听筒里透出来,丝毫不显疲态:“我先翻了前五到十年间的卷宗,找到了目前最为接近的一个身份。”
林宿问,“是谁?”
“四大风水世家中,陆家现任家主陆衍周,是历代最年轻的一任。今年三十出头,曾经有一个爱人,叫沉秋。”
“你说的接近,有多近?”
贺振翎顿了顿,“八成,还需要确认。”
八成,已经很高了。
但贸然把一只鬼带进风水世家,危险性实在太大。
林宿说,“这样,我们先去莅临一下。”
电话里:“……”
他说着已经开始翻航班,“我记得陆家是在岐都,坐飞机过去两个小时。现在动身,晚饭前就能到陆家。”
雪泥马凑近:【陆家的晚饭好吃吗?】
林宿一心多用,直接开口回道,“好吃你也吃不到,除非你变成阿玛。”
电话里:“………”
贺振翎像是沉了口气,打断,“那就下午动身,我让老张来接你。”
…
陆家是四大风水世家之一。
主家位于岐都城郊,建筑保留着中式风格,廊道楼亭的布局都暗含风水。
他们到时,是下午四点多。
远远就能看见吊角飞檐,远近错落,在红渐翠碧的罗浮槭中绰绰掩映着。
林宿,“陆家这里的风水,比齐家的小窝点要舒服多了。”
贺振翎侧目,“你之前没来过?”
林宿摇头,“大概八十年前来的了,参加上任家主的满月宴。”
贺振翎,“……”
几句话间已经到了门口。
贺振翎提前递过拜帖,这会儿就有族中弟子前来接引:
“贺会长,林先生,有请。”
两人跟着一路穿过洞门。
他们这次来的目的,主要是确认一下那只鬼是不是陆家的沉秋。
贺振翎微侧头,低声问,“你想好怎么确认了吗?”
林宿点头,“我有他的画像。”
前面已经到了主厅门口。
贺振翎便没再多问,两人一同走进去。
进入主厅,就看正对着的主座上坐了名三十多岁的男子。目若寒星,骨相极好,身穿绸质长袍,一袭翩然稳重的气质。
见他两人进来,陆衍周并未起身。
林宿轻扫而过,发现他双腿应该是无法站立了。
陆衍周似带了点病气,轻咳了一声,歉然道,“两位,有失远迎。”
贺振翎,“不会。”
他身上还有层监察协会的身份。
陆衍周面色微敛,问道,“两位来,是我陆家出了什么事吗?”
贺振翎,“没有,只是一些私事。”
林宿开门见山,从兜里掏出画像,“陆家主看看,认不认识这个‘人’?”
画纸掏出来,一晃而过。
只见上面是他自己画的两个窟窿,两排牙齿:O皿O
贺振翎,“………”
贺振翎一把按住!沉沉地看着他,“你觉得像吗?”
林宿回视,“哪里不像了?”
跟前的陆衍周还在疑惑地看过来。
贺振翎同他对视两秒。
随后掏出支笔,沙沙把窟窿涂黑,看了眼:●皿●
贺振翎:“差不多了。”
他说完把纸递过去,铁面无私道,“认一下。都画成这样了,不至于认不出来吧。”
陆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