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将有这样的上司便大刀阔斧地展布下去，放心大胆地扩招人手，且能动员的所有力量全都撒开出去，或潜入白莲教堂口打探虚实，或监视堂口往来人员车马。
慈溪法师屡败屡战也变得更加狡猾。
慈溪法师在京城之内潜伏数个月，期间只秘密发展少数心腹信徒，抛头露面的现身说法面对普通信徒活动全让自己的弟子去干。
靖安司追踪慈溪法师日久，知道慈溪法师体貌特征，可是慈溪法师蓄起头发，还戴上假发。
平时深入简出，偶尔外出都乔装打扮，或扮做胡商，或扮做道人，混在临安城百万人口之中哪里能找到?
靖安司主事吕将屡次抓捕不成也变得更有耐心，只是不断将人手撒开，苦苦追踪这条屡次脱网的狡猾大鱼。
直到最近几日慈溪法师屡屡现身说法，才让靖安司潜伏的暗桩伍昌得以亲眼目睹这个传说中的教主。
原来的小伙计伍昌经历多次潜伏已经积功晋升为一个档头，也有了从九品下的陪戎副尉武官告身，管理着下面几十个暗桩。
得到报告之后，伍昌一面报告上官周虎儿，一面立即装扮成个炊饼贩子亲身前往慈溪法师现身的堂口。
毕竟他是在杭城亲眼见过慈溪法师的，他得去确认这线报。
慈溪法师在堂口现身说法只持续了短短一刻钟，即来即走，等伍昌担着炊饼赶到后门时慈溪法师正好出门等车，只是一撇，伍昌看到这个熟悉的背影，便一眼认出：
是他!没有错!只是这慈溪法师身边还有十多个亲从弟子，以伍昌本事可擒杀不了他，还会让他跑了!
伍昌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挑着炊饼担子继续向前走，然后在前面拐弯绕回来，预备去拦住周虎儿。
大街上，作苦力打扮正大步赶路的周虎儿到伍昌将炊饼担子横过来拦路，便知道慈溪法师已走脱，假装买伍昌的炊饼。
交谈几句得知慈溪法师已走，压低嗓门宽慰道：“主事说过且打探清楚这秃驴所为何事?务必一网打尽。”
伍昌机灵，周虎儿等人机警，自以为没有惊动这个堂口，可慈溪法师是人老成精，他连续两次献身两处堂口说法。
每次都只一刻钟即来即走，便是为了试探是否有朝廷鹰犬卧底教众之中。
经过两次试探，慈溪法师终于发现了一个名为“小狮子”的教徒每次都寻借口悄悄出去，自然怀疑起小狮子。
慈溪法师人老成精，也不急于对这教徒下手，倒是觉得可以设计引诱官府上当。
慈溪法师令弟子们散布消息，称三日之后，即五月初五端午节，弥勒会降临临安府，教徒将举办法会迎接!
“五月初五?”吕将得到这个消息，沉吟道：“就办法会?游街?端午节本就是城中热闹大节”
周虎儿叉手行礼，恭谨说道：“端午节这一日城中照例要喝雄黄酒、出门看赛龙舟，满城人头攒动，而城中白莲教众大略有数万人。
加上为将主聚集的军汉不下十万人，若突然发动则全城骚然”再下去的话周虎儿就不敢说出来，留着让上官决策。
周虎儿当了多年衙役，学得油滑，尤其面对吕将这种刚愎自用的上官!
吕将脸色铁青，断然说道：“富贵险中求，不怕事大，就怕没事!”
周虎儿叉手行礼，将头都深深地埋进胳膊之中，大声应道：“是!”既然上官不怕事儿大，他一个衙役怕什么?奉命行事而已!
周虎儿走出靖安司衙署时候，抬眼望向翰林书画院方向。
他们全都是四太子提拔于微末的人，周虎儿自己也得了一个正九品上的仁勇校尉，自然对四太子感激涕零。
四太子荣，他们一荣俱荣，四太子若是在大乱中被掀翻，他们一损俱损甚至不得好死!
周虎儿届时怕是想要回江南做一个小衙役也求之不得———个底层衙役骤然晋升为朝廷正九品上的武官，那些旧文武官员谁能容他!
若是他们发动事变掀起大难，诛杀他一个衙役还不比杀只鸡容易?
周虎儿想到这里，暗暗攥紧拳头：一定要保住四太子!保住四太子，纵然身死也有抚恤养家，更有牌位永久去宫观中吃香火!
直娘贼的，自己家的祖宗坟头都不知道湮没在哪里，而自己牌位要是能吃上百年香火，烂命一条豁出去又值得什么?俺大虎儿从小就没有怕过死!
周虎儿出得了衙署，将自己辖下的衙役们、暗桩头子都召集起来。
这些官府密探平素为了便于行事，都不再衙署里面出入，穿着打扮也与一般市井之徒无异。
这些时日为了侦缉方便更是扮做街头小贩、市井行商、闲汉苦力、江湖行商，更有人潜入白莲教中混到了教徒小头目。
衙役与暗桩们平素也不见面，只是两日后白莲教大举发动，此时衙役们与几个重要暗桩见面好识得人。
相互信任，届时知道谁该抓、谁得保下来!更是最后一次交换情报，好核实消息，策划好如何抓人。
人到齐，相互认识脸面，周虎儿更是将上官意图一说，众人皆明了。
此番不同以往，先前官府在白莲教中并无暗桩，放手杀过去便是，这回可要小心识得人，提防误伤，事后更要在暗桩带领下将残余教徒从东京百万人口中彻底捞出来，一举铲除!
吕将行事自有条陈上报，秦寻只知道一个大略。
他不会去干涉下面具体行事，也没有精力去干涉在秦寻的案桌上，金兵南下为未来隐患，筹粮筹款为日常烦恼，粮价飞涨、禁军哗变在即，哪里顾得上许多?
秦寻管的是别人管不了，考虑的是这时代人物想象不到的大事。
如信息公开化。这在宋时旧官僚体系中无法想象。
大宋朝廷向来四面漏风八面走气，偏偏凡事都格外要求保密，而秦寻凡事都尽力公开，如粮船正在赶来的消息他便通过官府公告，天天公布行程和数量。
粮船自真州、扬州、楚州、泗州起运，第一批数量就达到六十万石，足够临安一个多月的基本需要。
秦寻在朝廷公告中公然称：后续还有至少一年三百多万石米粮运输进来，足够临安府百万人口食用，加上周边中原夏粮、秋粮收获，到了入冬时当有足够两三年储备。
若是海外粮食押运进来，手头上的粮食就不慌了。
粮食越少，则囤粮心理越发严重。
若是不缺粮，各大户还得抛售粮食，市场上粮食就多起来。
现在只是秦寻在临安城的威名还没有打出来，本地商家不相信他的公告，粮价居高不下。
秦寻也不恼：我公告了，你们不信，你们自己负责啊!
小鱼儿名下的粮船结队沿着运冀州上，在淮南东路一路顺畅，当地官吏与沿途民众莫不知船队过去救临安，更知道小鱼儿名下的船队一贯不克扣苦力们的钱粮，拉纤不缺人。
沿途衣食保障也做得到位，哪怕夜间也有人前面驾船点火引路，路上有人举着火把带着纤夫前行。
到了第二日早上，换上当地的纤夫继续拉纤前行，一路接力向前，向前!小鱼儿的船队一日便能行其它人双日的航程。
船行飞速，行程消息让官府公告出来，更有粮商不信：春日水浅，船行甚慢，又是逆流，何来如此神速?不信!
京城粮商不信，秦寻就等着你们不信!反正我们的粮食再过几天就到了!
京城中的被裁汰禁军军汉与将主们都不信。尤其是那番国蛮子要裁汰他们，更是激起哗变。
最近几日连续有军汉去殿前司衙门口跪地陈情，从最初几百人到几千人，越聚集越多。
殿前司衙门反而不恼，还给水给粮，这让军将们情何以堪?军将们一时无计。
秦寻看到奏报，听得外面喧哗，登上金銮殿一看，侍卫亲军头领孙大哥紧张说道：“强弓硬弩一概备齐，守具不缺!乱兵绝对攻不上来!”
秦寻看着下面人群就发笑了，嘱咐道：“给钱给粮给水，须得说是圣人所发。否则这大日头晒一日，他们就要作鸟兽散!”
孙大哥自然惟命是从，当即转身吩咐发放水粮，葛方带头领着医疗队出去，给下面的军汉看病。
军将们混在人群中看得傻眼，潘胖子心中更是恼怒又无力宣泄：秦寻如此示弱，这些军汉得了好处不肯发泄怒火，如何能举事?
秦寻等禁军军将煽动军汉闹事，等了好几天，真是等到花儿也谢了!军汉们先是在军将门口聚集。
又在军将煽动下往殿前司衙门陈情，聚集之后也没有什么人敢于冲击衙门，只有不断哀嚎哭诉。
秦寻站在金銮殿上俯视这些告哀的军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更愤怒他们找错了方向。
他们今日的贫困与窘迫全部是因为军将盘剥而起，他们在军中一年便被盘剥一年，在军中一辈子便被盘剥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