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土仪式之后,作为秦寻太子的妾侍,两人再也没有继续住前辽天祚皇帝宅邸中的道理,那么应该住在哪里?
走出皇城金銮殿,秦无双讷讷说道:“难不成皇帝要赐驸马第?驸马宅邸,奴等妾侍还能住得?”
耶律余翠衍自信地回答道:“如何住不得?家主又不畏惧大宋皇帝!只是还有未有赐第想来一时也未曾安排得当。”
耶律余翠衍毕竟当过前辽的公主,知道政治斗争的复杂性。
秦寻能够在短短时日将朝局大体布置完毕已经是了不起的手腕,这汴梁城寸土寸金,不把原来的朝廷重臣赶出去,何以空出来赐第?
事实便是如此。
季如意与刘常一党被捉拿,之后圣人(秦寻太子)开恩,贬斥出京,或者编管,或者远窜岭南。
季如意一党这些人算是彻底垮台,不过大宋没有抄家的规矩,文官倒台远窜,不祸及子孙,也没有到抄家,他的宅子理论上还算是自身财产,安全着。
既然如此,想要搬进去还就得季如意一党变卖房子。
秦寻太子也不至于直接下手抢吃相太过难看,秦寻太子僚属多数还是旧官员出身,也会守住大宋对文臣处置的底线。
秦无双和耶律余翠衍先前得到的命令是护送前辽皇帝纳土归宋,仪式举办完成之后并未有所安排,理论上是各归各家啊。
问题是我家在哪里?此时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上前施礼,恭谨说道:
“禀告两位贵妇:老院在此恭候,引两位贵妇前往家中安住。”
耶律余翠衍不认识此人,但是有管事敢于在皇宫门口等人,这身份自然不一般。
秦无双看着管事有些面熟,疑惑问道:“莫非你是孔管事?曾经在杭城见过一面,你不是在杭城么?”
来人拱手行礼,笑容满面地说道:“正是!见过公主当面!老院本是秦寻太子杭城宅子的管事,主妇带某等北上来接管这汴梁新宅子!”
秦无双吃惊地长大嘴巴:莫非家主令杭城留守的主妇姮雨北上?奴记得家主一向谨慎,此番发动宫变奴等也是在船上才知晓。
从杭城北上至汴梁也要十多天,主妇姮雨缘何未卜先知?
孔鲁看出秦无双的疑问,转身伸手指向远处一辆四轮马车:“主妇在车上,请两位贵妇上车回家。
家主那边,老院已请内宦前去通禀了。”
秦无双与耶律余翠衍看过去,那边车上已经下来一个明眸皓齿的美人儿,笑着朝她们走过来。
耶律余翠衍未曾见过姮雨,秦无双急切地说道:“她便是奴说过的主妇,快走!”
两名女将迈开长腿大步跑过,慌忙见礼:“奴耶律余翠衍、秦无双见过主妇当面!”她们两个起身的时候,看到姮雨已经拜倒。
姮雨口中说道:“奴奴江瑶,拜见蜀国公主、公主!”
耶律余翠衍与秦无双忙将她扶起来。
两个女将气力甚大,手长腿长身量也大,这一扶反而把娇小的姮雨扶得脚尖都踮起来了,三位美人忍禁不住,相视而笑。
姮雨的侍女云舒请她们上车说话。
自己去后车随行,亲兵将她们的马牵过来,跟着走。
四轮马车宽大舒服,马车车轮碌碌,走在汴梁大街之上。
秦无双好奇地握住问道:“家主行事隐秘,奴也是在临近汴梁的船上才得知全盘谋划,主妇缘何未卜先知?”
耶律余翠衍不多言语,只是看着这个娇俏的美人儿,最喜她一双忽闪忽闪会说话的大眼睛。
姮雨掩嘴笑道:“家主每隔数天,至多半个月便有信来。
加上有新闻,奴于北面情势也了解一二。
家主南下之前遣人送家书来,告知要班师入汴梁夸功,待到安排妥当再令奴等全家搬来。
奴接到家书时便想:杭城北上汴梁至少十多天,若是家主预计汴梁太平,缘何不早早令某等北上?想来朝中有奸佞欲对家主不利。
尤其江南江北平乱之后任命的大小官员忽然召入京,更是朝廷中有人欲加害家主之征兆。
家主又岂是没有作为之人?必然反制之。家主无非是想等一切料理停当再接奴等北上。”
姮雨从容说道:“家主自有家主的考量,也因宠溺婢子。
婢子养出来便是要伺候家主与贵妇们,哪里有在杭城闲着的道理?奴带着管事与健壮家仆自行北上,昨日已经着手接收一座宅子,打扫干净,预备两位贵妇入住。”
耶律余翠衍奇道:“皇帝尚未赐第,宅子何来?”
姮雨自信微笑:“家主在杭城的宅子是钱家所赠,汴梁更是有皇三子赠送一座大宅子,位于樊楼东北面不远处。
宅子中山水亭台甚美,场地也阔大,足可安置数百人。
家仆都是现成的。
搬进来便能安住,唯一不妥的是距离樊楼太近,在樊楼上可见院子中动静。”
说话间,马车行到樊楼附近一路口,转而向内,行不了多远,便到了。
一行人下车,看到这大门口平淡无奇,普通人家而已,步行入内,却是越走越是阔大,里面房间精致。
更有楼台亭榭,池塘山水,太湖石“皱、漏、瘦、透”,人来是仙鹤也飞过来讨要喂食。
此宅邸虽然比不上方才参访的艮岳壮丽,也称得上一方小小洞天福地。
耶律余翠衍方才还在羡慕茂德帝姬住在仙境里面,此时心中欣喜,说道:“皇三子手面阔绰可见一斑!”
姮雨不以为意道:“皇三子得当今圣人宠爱,营造艮岳时他去讨要些边角剩料,于是便有这如此景观。
“将来若是有人在樊楼上窥探,岂不是将院中往来都看得清楚?皇三子献出宅子莫非有深意?”
姮雨耳力极好,耶律余翠衍小声说话她都能听得见。
姮雨也抬头一看,只看到黄昏红霞中樊楼,游廊上的酒客人影模糊几乎与楼房融为一体,飞桥上的人影尚可一见。
让她看了好久都觉得难于识别。
秦无双也顺着耶律余翠衍所望的方向看过去。秦无双摄于骑射哪怕是黄昏中逆光,也将樊楼上的酒客看得清清楚楚。
三百多步,若是有人在上面架设一支宋军制式强弩,倒是可以射到院子中,只是这个准头不好说。
秦无双摇头说道:“莫非皇三子赠宅另有深意?”
姮雨自己深感愧疚。
三百多步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远太远,她知道这樊楼可以看得到院子,但是觉得远,人都看不清,无所谓。
现在她终于知道隐患所在。
只是这一时半会儿往哪里搬家?
姮雨连连敛衽行礼告罪,耶律余翠衍与秦无双将她扶起,一起宽慰。
耶律余翠衍温和说道:“大妇莫要多虑。奴等目力也非常人所及。
便是寻常人等,站在三百多步外只能看到模糊人影,断然识不得是谁。
若有人欲行不利之事,宅子中还有奴等带来的家将,燕地血战都不怕,还怕汴梁屑小?”
姮雨看着两位女将一身干净利索的战袍,肩宽腰细胸挺身量长大,就有了安全感。
姮雨行礼,谦卑地说道:“奴也当不得大妇称呼,不过是养出来伺候家主的管家婢女,还得伺候诸位贵妇,两位都是有朝廷封号的,奴奴自当谨为尊奉。”
耶律余翠衍和秦无双相视一笑,耶律余翠衍拉着姮雨的小手说道:“家中自然听从大妇安排,奴乃是亡国破家的畸零人,得在秦寻太子家中安身,有大妇照应,如何能不感激?
大妇只当多了两名护卫便好。”耶律余翠衍读汉书多,又认真学的一口流利汉话,如此交流真无障碍。
耶律余翠衍一番掏心窝子的话将姮雨哄得心中舒坦。
姮雨出身卑微,迄今与朱家的契约书上还是一个婢女,不过是秦寻什么都不懂,姮雨代为管家而已。
她从捷报与家书上看到家主新收了一个蜀国公主,心中惶恐无比。
若是亡国公主也就罢了,这公主还单人独骑夺下辽国皇宫城门,收复燕云,得大宋蜀国公主封号。
家中骤然来一个两国公主,一品贵妇,自己小小一个婢女,如何自处?
姮雨早早赶着上东京来,一来是为了及早安置妥当家宅,二来是早早拜见公主,求得一个安身位置。
来前她也是忧心忡忡,不过见到蜀国公主为人和善,敬她家中“主妇”的身份,所有焦虑便放下了。
姮雨高兴地说道:“奴奴哪里敢用两位贵妇为护卫?杭城家中原来有两个波斯姬,此番路上怕有凶险,也带上来一个,沿路护卫奴等周全。”
姮雨又说道,“李婉君也来了,此时正在教导歌姬,家宅太大,一时忙乱,请两位贵妇原谅则个。
两位贵妇忙碌一天,奴先带着两位前去沐浴除尘。”
耶律余翠衍行礼,恭谨说道:“奴听闻过太子家风甚好,能托庇于太子门下便是福气,公主称号对外不对内,在家里还得以诸位姐姐为尊,长幼有序,乱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