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黑暗褪去,红日渐渐从东方破土而出。
周家。
周大妞拾掇床铺的时候先是摸见一片冰凉,后就飘来一股子骚臭味,她一下就炸了,“杀千刀的,周二狗你又尿床了?”
脑门上立刻挨了一记,抬眼就看见她娘牛绣花一双吊梢眼刻薄的盯着她骂,“你个赔钱货胆肥了敢骂你弟弟?”
谁家十三了还尿床?说出去只怕没人信吧?周大妞敢怒不敢言,只憋涨着一张脸手下动作不停的换床面子,连着好几天,周二狗天天尿床,整床被褥都腌入味了。
牛绣花转头就带了笑,宠爱的摸摸周二狗的头,“好儿子,多吃些,昨天你姑母带了好些鸡蛋,都是你的。”
周二狗也不客气,一口一个鸡蛋往嘴里塞,半个眼神也没给他娘。
小林子一早就来找周二狗,此刻看周二狗吃鸡蛋像不要钱似的一个接一个,想想自己只喝了口稀粥,鸡蛋是啥味他都快忘记了,伤心的眼泪就从嘴角流了出来。
一转眼,桌上的七八个鸡蛋就纷纷进了周二狗的肚子,他一抹嘴给了小林子一个眼神就跑没影了。
牛秀花看儿子跑的快,高兴的嘴巴都合不上,她儿子真精神。
转头又垮了一张脸,“你个赔钱货赶紧来吃饭,吃完了好收拾,一天见的没点眼色,生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周大妞一张脸黑黄,眼神呆滞,她默默端起一碗稀粥,像没听见她娘的骂声似的一口口喝着,她早就麻木了,时间久了,她甚至觉得自己确实是个赔钱货。
这边小林子神色复杂的看着周二狗,抿了抿嘴巴,“二狗哥,你真天天尿床?是不是被如臻吓出病了?”
周二狗目光躲闪,不想承认自己这毛病是被傻如臻吓出来的,更不想让小弟笑话他,“你小子皮痒了?傻如臻能吓住小爷?”
小林子斜了他一眼,眼里全是嫉妒和恨意,不过嘴上却略带谄媚的口气,“二狗哥,听说男人尿床是病啊,以后是娶不到媳妇的,还影响生娃。”
“昨天我看见傻如臻了,她把你吓个半死自己却每天好吃好喝的,真过分!不过话说回来,如臻那张脸白的和豆腐似的,眼睛又大又圆,还挺好看,我都想娶她当媳妇了,可惜我家穷,江家看不上。”
周二狗歪头看了看一脸羞愤的小林子,心里那点‘尿床是病’的不舒服顿时散了一半,小林子他爹去年外出做工被山匪砍死了,家里剩了他娘还有个妹妹,没有收入,孤儿寡母过的穷困潦倒,这样的家户说亲当然困难。
自己就不一样了,他爹是木匠,在镇上地主家里做工,一个月有八十个大钱,他又家里唯一的男丁,吃穿用度也都是紧着他。
周二狗一脸鄙夷的看着小林子,抬脚踹了他一脚,“你连傻如臻都配不上,还敢拿尿床取笑小爷?真是贱骨头,滚吧,今天不想跟你玩了。”
小林子泫然欲泣的走了,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他眼里的愤恨倾泄而出。
不多时,牛绣花又惊又怒的才从拐角处走了出来,急慌慌的带着周二狗就直奔镇子上看病去了。
江家
自打如臻背回来那条蛇后,徐阿奶就不让她出门了。
不过她暂时的任务就是治好江敏,其他的倒也不急于一时。
这段时间,她哄着徐奶奶给江敏每日喝半斤的牛奶,牛奶倒也不稀罕,同村好几户养牛的,两个铜板能定一个月,每天给一水瓢,她和江敏一人一大碗。
江敏是为了补身体,而她则是为了长个子。
这天晚饭,如臻又回想了下打了好几遍的腹稿,“奶,大伯,大伯娘,我做了个梦,梦里有个神仙爷爷说我上辈子是医者,因救人无数积了福报,所以这辈子还将这些治病救人的本事给我。”
“所以,我连着好几晚做梦,梦里已经学会了医术,我要治敏堂哥,让他下地走路。”
江大伯心里:呵呵呵,臻臻干啥都行,臻臻最可爱,哎,我儿真可怜。
马氏的双眼立刻亮了起来,大神她终于要行动了!我敏儿的苦日子终于要结束,“臻臻是个有福气的,我们也跟着沾光呢。”
徐奶奶诧异的看了一眼马氏,心里奇怪老大家的蚌壳嘴啥时候这么甜了?
扭头又看如臻,自家孩子,说胡话能咋,惯着呗,笑骂一句,“不许瞎闹!”
如臻看着一大家子的反应,就知道,这是都认为她在胡闹呢,没办法,那就实践见真知吧,如臻笑笑没再说话。
江大伯上次将那条大蛇去镇子上卖了一百三十个铜板,如臻很惊喜,这不是天降横财吗?要知道,在这个年代,五个铜板就能买一斗米,相当于六斤的重量。
因此,如臻拿出一部分铜板让江大爸买了些针对江敏的草药,还有狗皮膏药,一套银针等等,剩下的就都交给了徐奶奶让她去买些爱吃的。
徐奶奶高兴的合不拢嘴,转头就将钱还了外债。
心里也琢磨着,既然臻臻觉得能治好敏儿,横竖就一把子野菜随她折腾,等后面没治好也就安心了。
后来又想,毕竟是入口的东西,怕大儿媳对如臻有意见,就让村里的郎中看了看,给出的结论是:虽说不是药,但也吃不死人,顶多就拉拉肚子,就当给敏儿败火了。
没想到大儿媳居然反过来劝解她,说臻臻得了高人指点,肯定会治好敏儿。
徐奶奶更怪异了,老大媳妇很不正常,这种骗傻子的话竟也信,不会是伤心过度了吧!
……
这天,江敏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碗。
如臻双眼晶亮,“小敏,趁热喝,早晚各一次,连喝半个月。”
江敏抿抿嘴,接过药一口气喝完,“我会按时喝的。”
他刚受伤的那会,每日汤药不离身,硬生生的拖垮了这个家,这年头药医昂贵,邻居亲友的钱都借遍了。
所以,即便这药不治病也是堂妹的心意,他必不会辜负。
也好让她知道,同样是身残志坚的人,但在配合度这一块,他绝对完胜梁傅辰。
如臻果然是一脸感动,小堂哥真的太配合治疗了,看来是等不及康复了,如果这样,那她也不能让小敏失望。
江敏略显傲娇的一转头,就看见堂妹双手握拳伸了过来,而每个指缝里夹着的,赫然是,银针?!
银针在光影转动间,散发出银色寒光,刺的他眼睛一痛,“臻,臻臻,这是干什么?”
如臻大气凛然的拍拍胸脯,“小敏,卸下你的伪装,不要在假装坚强,遇到我以后,今后全是阳光。”
江敏浑身一颤,震惊于臻臻竟如此在意自己,脸颊慢慢泛红,心中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两只手紧紧攥住了被子,“臻臻,你来吧。”
片刻后。
“啊……江如臻,我不是煎饼!不许翻来翻去!”
“嗯?谁让你不好好吃饭的?这么瘦的煎饼我还是第一次见,我想翻就翻,我翻,我在翻。”
“我,我要,”那句我要杀了你最终没敢说出来,最后咬牙道,“我要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