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桥头,
陈平安转过头来,看向阮秀,“阮姑娘,你回去吧,这件事情是我……”
“不只是你的事,更是我阮秀的事。”阮秀拍了拍颇为沉重的胸脯,吓得陈平安下意识地往后撤了一步,好像面前不再是什么青衣姑娘,而是洪水猛兽。
不过他马上又突然心头一暖,自己好像并不孤单。
“你躲什么啊?”阮秀蹙眉,继续往前走,头发扎起来的马尾一甩一晃,就好像此时她的心情一样。
陈平安看着那头柔顺头发,下意识地就要去摸后脑勺,但马上又放下来,赶忙跟上。
“阮姑娘,那群外乡人为什么这么不讲道理啊?”
陈平安想要得到个答案。
“你应该知道些东西了吧?”
“嗯嗯,听宁姑娘说,这里是个挂在天上的珠子,本来是有很多宝贝的,但几千年下来,都被人拿的差不多了,还有什么神仙之流的。”
陈平安记性很好,但对于黑衣少女说的那些个云雾缭绕的东西,实在不能太多理解。
“恩,知道这些就足够了。”阮秀步调很快,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快点走进陈平安家里,可能是为了去那里更好地商量计划,以及拉个能动弹的打手,只是路上沉默始终无聊,她又解释道:
“其实对于你们,恩,对于他们那些小镇上的人来说,所谓的仙人其实大多都在大姓族谱里面,但对小镇外面的人来说,仙人也是人,也会有生与死,只是随着他们的修为境界渐长,导致在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面前,他们也就成了仙。”说到这里,阮秀脚步顿住,后面的陈平安正好与她齐头并进。
听完这些,陈平安心里大致上知道了些差距,只是自己已经杀过一个仙人了,大不了再与他搏命。
感知到身侧这家伙的心思,阮秀又接着道:“你要记住一句话,陈平安。”
“恩?”
陈平安有些走神,心里面已经在思考怎么对付那个老人。
“仙人与仙人之间,也有很大差距。”阮秀发觉眼前少年就是一张白纸,好像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总是想要上去硬碰硬,“那老人本体乃是一头古脉遗留的搬山猿,若是放开了真身,足有千丈之高,但正是因为在这个小镇里,有着那位齐先生坐镇,这家伙不敢轻易放开手脚,所以——”
“啊?”陈平安终于回过神来,光凭这一句话,他就已经领悟到其中夹杂的涵义:
阮姑娘实在不好打击自己的信心,那个老人是个硬点子,单凭自己,恐怕完全没有任何的近身机会。但如果自己要是有帮手,那可能就另有一番较量了。
只是,自己的帮手在哪儿呢?
阮秀看着陈平安一脸纠结的模样,无奈地揉了揉已经有些圆润的脸蛋。
原来这么明示了,都还听不懂吗?
正思索间,陈平安耳旁传来一阵清朗的少女嗓音:
“陈平安,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本来刚还和陈平安谈论些奇闻轶事,讲得正是起劲儿的时刻,结果这小子就慌里慌张地往外跑,这会儿又领回来个青衣姑娘。
啧!
傻小子眼光不差,就是估摸着养不起。
“啊?宁姑娘,我……”
陈平安有些局促,一旁的阮秀开口替他答道:
“刘羡阳被正阳山那只猴子打了个半死,我们要向那个搬山猿报仇,你敢不敢?”
噌!
宁姚还没说话,放在屋里桌子上的剑就轻快地飞了出来,绕着宁姚身边转了三圈,接着竖在大门口,正好化作一道分界线,将青衣阮秀与黑衣宁姚分作两列。
“那就打!”
宁姚连原因都懒得问,挑眉看向阮秀,刚才这家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在挑衅自己么?
呵!
看着面前的宁姚这么硬气,阮秀眼睛咕噜噜地转了个圈,扯着陈平安温声问道:
“我们的计划是什么?”
计划?
什么计划?!
陈平安突然有些懵,他原本的打算是什么来着?
不波及宁姑娘,不牵扯阮姑娘……
可是现在,看着两人莫名其妙出现剑拔弩张的氛围,他的脑子突然有些空白起来。
为了能够快速思考出来,他自顾自地走进屋子里,独留下两个少女在门口对视。
“阮姑娘,你要不然就别掺和进来了吧?”
见着陈平安进了屋子,宁姚双手环抱,斜靠门柱,身侧就是一把锋利的长剑插在脚边,睨视一眼,继续说道:“你可不是孤身一人。”
阮秀闻言,心底暗沉,宁姚说的确实是事实,不说自己的本来根底,光是她背后的爹爹阮邛,如果有丝毫偏颇之处,都必然会随意地让有心之人造谣!
阮邛身后站着的是兵家!
他又本身是整个宝瓶洲上五境寥寥无几的铸剑师,在任何一个势力面前,都是席上贵客,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两不相帮,自囚一地的代价!
朝廷允许他们父女二人开山立派,甚至还愿意送上无数珍宝,但如果有哪一日身为铸剑师的阮邛对某个势力,或者某个人突然露出独有的偏爱,那将会惹来这一片虚荣之下的反弹!
心思百转,实则几个呼吸,阮秀就已经想的通透。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助陈平安,但冥冥之中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念头,自己如果再无动于衷,那么就将彻底失去某样东西!
转着腕上的火龙镯,阮秀下定决心,如果真要有什么放不下的,必然是未来时空里的某个念头,逆着光阴长河不停地影响着现在的自己!
更何况,我阮秀一生行事,何须看他人眼色?!
“呵,你若是怕死,自可离去!”
阮秀挺着胸脯,直撞在宁姚身上,羞得少女脸上一红,但很快又恼羞成怒。
她宁姚从小到大,一路厮杀,怎可能会贪生怕死?!
这不仅仅是在侮辱宁、姚两家,更是让整个剑气长城背上黑锅!
“希望你别临阵逃跑就行!”
宁姚疾步路过阮秀身旁,在她耳畔留下一缕讥讽话音。
两人一前一后刚走进门,那个屋内的草鞋少年正好朝着她们露出灿烂笑容:
“我想到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