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风家里的那条狗说来是个意外。
当时陈平安本来想在老宅里安置两张床,结果被徐长风以男男授受不亲拒绝,并且在陈平安不知道的情况下,摸出了那么些碎银子,见惯了这个财迷攒钱比自己容易得多的陈平安毫无办法,只好陪着徐长风一起去找房子。
可是小镇里头淳朴和善的风俗里,两个半大孩子去哪儿能找得到合适的地方,于是兜兜转转,最后找到了个废弃的院子,屋子里头藏着条小黄狗,见着二人来了,也不嗷嗷叫唤,就趴在稻草堆里,两只黝黑的瞳孔里出现了片刻的光彩,但很快就消散而去。
徐长风倒是毫不在意,来到这个世界几乎日月厮杀不断,这般神情见过也已不止一次两次,只是陈平安自幼与徐长风作伴,伶仃孤苦,成长路上互相结伴而行,如今见着不吠不咬人的小狗,甚至起了收养之心,但那会儿两人的境况实在是处于挣扎在温饱线上,实在拿不出多的口粮。
所以当徐长风把小狗抱出屋子的时候,陈平安心里其实有些失落,可很快他就想明白,自己连养活自己都已经很困难了,留下这条小狗,不也是跟着他们受苦受难?
那日过后,陈平安没再想过此事,但不久再来骑龙巷的时候,就碰上了那条兴高采烈的小家伙,晃悠悠的尾巴摇得跟狗尾巴草似的,一直围着他咕噜噜地转悠,那个半大孩子的脸跟寻常人家的同龄人一样笑开了花。
那日之后,两个半大的孩子中间多了条狗,也多了生活色彩。
那会儿还小,两人也没在意,只管去置办些东西再落座里头,那房子也就成了徐长风的私产。
也就是因此,那条黄狗成了两人为数不多的小尾巴,成天跟着两人
时光如流连,这会儿转眼间,陈平安都已经十四了,自己也来到这个世界十二年了。
几步的路程,他就推开了独属于他自己的小院木门。
徐长风在骑龙巷里安置的房子,内里布局其实跟陈家老宅差不大多,一块薄薄的床板,几张老旧的板凳,以及半面桌子。
以往每天回家,黄狗大多都是搭在门槛上等着他回来投喂。
平日里有点青菜条和着糠的鸡食,就是填饱肚子的狗粮,若其中掺合了油水,吃两口还会停下来看看徐长风的脸上有没有心疼的神色,就好像担心他也没吃饱,想着跟主人一起进食。
不过今天倒是稀奇,居然没见着那小家伙眼巴巴的眼神。
“嘬嘬嘬~”
念及此,徐长风唤了几声也不见踪影,房前房都没足迹。
想着应该是出去勾搭哪家的小母狗,徐长风不以为意,收拾起洗漱的东西。
这一次过去待着估计就是个十天半月,按照原来的故事线,陈平安应该会与那个阮铁匠的女儿相处得过来,那姑娘他也见过,长得低头不见脚尖,已然早有人间绝色的稚嫩模样,唯独就是爱吃东西,跟自己也合不来。
当时自天外归来,他就碰上了阮秀,虽然是相见于桥头,但那眼神里对食物赤裸的贪婪,毫无保留。
只是那会儿自己拳头大,倒是轻微教育了一下。
心思越想越繁复,徐长风试着冷静下来不再去烦恼这些,毕竟那家伙自有陈平安去应付。
收拾干净东西,徐长风就坐在门槛上,望着大开的院门,等着那狗东西早点回来。
……
在刘羡阳看到那个魁梧老人的一瞬,他就已经想到陈平安今天告诉自己早晨城门口的事情!
小孩儿,老人,美艳妇人!
“小子,你跟那个徐长风什么关系?”魁梧老人猿真页一步跨出,就已经是寻常人四五步都追不上的距离。
听到徐长风三个字,刘羡阳心神紧绷,尤其是在看到这老人一步数丈的手段,心里更是翻江倒海,这玩意儿大多都只能在那些个说书先生,穷鬼懒汉的嘴巴里头听说过,但没想到自己竟会亲历此间!
“他是我好兄弟!”刘羡阳强行壮着胆子,拍了拍胸脯,昂首道,“你想做什么?!”
猿真页手指骨捏紧,再一动身,就闪烁到刘羡阳的身后:“呵,那就是没找错人了!”
“?!”
咚——!
一声闷雷鼓响,刘羡阳如同断线风筝似的飞扑在卢正淳的脚下,他的脊骨向内凹陷,宛如被巨木砸在身上。
刘羡阳甚至在倒地不起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好像就要死了。
哪怕已经足够谨慎,但是这老杂毛这一拳还是高过自己的认知!
撑不过,打不赢。
老人走到刘羡阳身边,就要再有动作,结果桥那边就传来一声犬吠:
“汪——!”
一条瘦骨嶙峋的黄狗站在桥那头,看着平日里天天打算吃自己的家伙倒在一片血泊中,急的直打转,见到那凶悍老头居然看向自己,黄狗下意识地畏缩退后半步,接着又朝着他狂吠起来:
“汪汪!汪汪汪——!”
“你们这小镇子里头,狗比人有骨气!”猿真页瞥了眼此时目不转睛地看着刘羡阳的卢正淳,意有所指,接着右手挥出,哪怕是被禁绝一身修为,但光是自身的蛮劲,就将平静的小溪卷的翻江倒海!
无形劲气远去半里,虽然力道有失,但打在一条瘦小的黄狗身上,足以将它掀飞数丈,隐约可见那卑贱的身子骨爆裂出血污。
当然,这样做的好处更多的是让那些在远远窥探的乡野贱民望而生畏,误了自家大事!
解决掉碍眼的视线与嘈杂犬吠,猿真页缓步走到刘羡阳身前,一把将他的脖颈掐住,轻飘飘地举在半空中,狞笑道:“小子,外头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家里有的宝贝,卖还是不卖?”
“你……”
刘羡阳双脚乱晃,想要蹬在他的身上,奈何猿真页的手臂实在太长,身材又过于魁梧,如何都不得解脱。
“娘,这当真不算破坏规矩吗?”
早在一旁冷视的男童扯了扯自己身边娘亲的手,他虽然也渴望机缘,但内心里其实已经被早上的徐长风骂得有些心境不稳,他总觉得那个人就是话本上的世外高人,自己等人调教家仆尚可,但若是对他身边之人有了害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只要不破坏当场死人,他猿真页当然不算破坏规矩!
妇人没有当场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略微点头,目视前方,但眼皮已经开始轻轻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