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鬼魂大爷似乎对另一个“小孩”也起了兴趣，在穆重面前蹲下与他平齐，笑呵呵的问道：“小朋友好乖啊，你是他弟弟吗？”
小伍想要阻止：“那个……大爷，这个小孩看不到……”
穆重：“不是。”
小伍的声音瞬间消失，仿佛被捏住脖子的公鸡，把嗓子眼都攥紧了，最后一个“鬼”字死活吐不出来。
这小孩在说什么？
他看的到鬼？！
僵住身体的不只是小伍，还有李扬清，他们两个齐齐瞪大眼睛，用眼睛都快凸出来的震惊表情看向穆重，一人一鬼的脑袋上仿佛都突突突冒出来一连串的问号，就差摊手伸脖来个“疑问”的表情包。
很显然，他们受到的惊吓不比刚才的少。
李扬清默默抱头痛苦沉思，回忆自己之前和小伍的对话中有没有什么不能言说的黑历史。
其实不用怎么回忆，因为这件事儿它本身就是一个黑历史。
鬼魂大爷倒是没注意到另外两个问号精的夸张表情，他还在开开心心的逗小孩：“那小朋友你不害怕吗？”
老爷子他太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看到小孩了，还是个不怕他们这些有阴气的鬼魂的小孩，以前倒是来过小孩子，但是小孩比成年人敏感，要是感觉到凉飕飕的鬼魂阴气就会哇哇大哭。
他们被小孩子恐惧着，虽然知道那是正常的事，但时间久了心里也会有一点点郁闷和难过，之后他们这些留在陵园的鬼魂都会下意识远离人类。
穆重眨眨眼，他深深的看着面前半透明的鬼魂老大爷，奶声奶气地摇头：“不怕，这里安全。”
奶呼呼的小孩子说话很认真，像是在很用心的回答着大人的问题，但是因为说话还没褪去软糯，而且脸上还有养起来的肉肉，再怎么认真都会给人一种想要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可爱感。
“哟，”老大爷乐了：“小家伙还知道这里安全啊，是这两个大哥哥告诉你的？”
小伍确实在来的路上说过，但是穆重没有选择这种说法，他看了看最近的墓碑，又回头看向鬼魂大爷，眼中隐约有微光闪烁，像是点缀着无数闪亮光辉的星河，黝黑中一点一点的尽是真诚的希冀——
“这里有红色的五角星，所以很安全。”
老大爷眨眨眼，他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
还在拼命回忆的李扬清突然一愣，他这才注意到，这里的墓碑和其他地方的不太一样，他们进来的时候走的是后面，没有看到墓碑正面的样子，这会儿他们上前了一点，这才看到，每个墓碑中心偏上的地方，都统一有着鲜艳明亮的红色五角星。
鲜红色颜色给这个本来沉寂无声暗淡悲伤的地方增添了一抹又一抹鲜活的色彩，血一般的颜色没有给人带来恐惧，倒是给人一种无与伦比的安心和澎湃。
像是降落在地面的星星，不愿去往那逝者云集的星河银空，便留在这空落落的山中，不做俯瞰九州的围观者，而是选择化作镇守此方地界的英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与满是生机的阳间人一起坐看人间四季。
这里都是逝去的英烈，每一个都是闪耀群星中吐出璀璨的存在。
李扬清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后，一瞬间就不慌了。
“早说啊，要是一开始就知道这里是烈士陵园，我还怕个啥。”
他不仅不慌了，甚至还有反弹飘起来的趋势，和刚刚说话都要大喘气咳嗽的那个家伙简直判若两人。
鬼魂老大爷短暂愣了一下，又很快笑了起来，这次笑得那叫一个龇牙咧嘴，眼睛都快要笑没了：“好啊，真好啊。”
能被娃娃们这么信赖着，能让他们不再恐惧害怕，能让子子孙孙们健健康康长大，还得到了他们最希望得到的反馈……
真好啊。
开心坏了的鬼魂老大爷带着他们在这地方绕了一圈，像是导游一样尽职尽责的介绍了一遍这地方，虽然这种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地方没有多少值得介绍的东西，但跟在后面的两人一鬼都很有耐心的听着。
“这里有一个小土包，是我们那个老刘花了许久时间才种好的苹果树，好几天了，连小苗都没冒出来，你们走的时候注意一下，要是踩了他能哭三天。”
“当头那边有一片平地，我们有时候会在那里下象棋，可惜没有实体的棋，那几个会玩的家伙只能下盲棋，我们这些个门外汉看不懂也听不懂，只知道他们经常比着比着就骂起来了，说是对方偷偷作弊改棋。”
“我们这里有时候还有集体活动，早上外面有跳广场舞的，我们也会在那段时间跟着音乐一起跳跳，一个鬼站一个墓碑，不用特意站队就能特别整齐。”
“只是这几天那些跳广场舞的人好像换地方了，好几天都没人来了，倒是半夜有蹦迪的快节奏音乐……怎么说呢，和广场舞一样有点上头，所以我们现在改成在午夜蹦迪了。”
鬼魂老大爷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他的脚下有一段还燃着的枯藤，阴冷的鬼火附着在上面，一点点消灭这一截格外顽固的残骸。
鬼魂老大爷一脚踩上去，又连跺几脚把鬼火踩灭，整个过程也就几秒的时间，就连下脚的位置和频率都很风轻云淡熟练至极。
小伍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口：“请问这是鬼火吗？”
他好像听说过，这种东西只有能修炼的鬼才能搞出来，能够催生鬼火意味着这个鬼不再是普通的鬼，对方有能力以鬼的身份修炼成仙，或者被地府人员直接招走，成为一名端着铁饭碗的，光荣的地府员工。
鬼魂老大爷似乎对这没概念，他一边点头一边解释：“这是我们小锅搞出来的，他以前是炊事班的，现在成了鬼也放不下以前的工作，天天都在琢磨可以让鬼吃的好饭好菜，时间久了就把这鬼火弄出来了。”
历经长时间的钻研和尝试，炊事班那个满身反骨的小锅终于能把火生起来了，不过后来他们也研究过，这火除了用于做饭，在其他地方那是哪哪都好使，让原本乐呵呵的小锅瞬间丧起个脸。
从满心期待到痛心疾首嫌弃万分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这简直是个噩耗，不能做饭的火还有什么意义？！
穆重：“……”
李扬清：“……”
传说中炊事班的都是神人，他们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一阵风吹来，将某些墓碑上的灰尘高高扬起，李扬清很不幸吸了一口时间的头皮屑，不受控制地打出一个夸张的喷嚏。
“这里的灰好多啊，”李扬清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墓碑的侧边轻轻一抹，然后擦下来一层显眼的灰色，他皱眉：“我记得这里应该有人负责打扫啊，怎么会有这么多灰？”
鬼魂老大爷不是很在意的摆手：“这里守墓的小年轻前两天请假回去了，应该过几天就回来了。”
这是骗他们的，那个小年轻已经交了辞职信，因为在这地方工作会与社会脱节，对方撑不下去就走了，而负责这地方的人现在还没有找到可以接任这项工作的人，只能暂时搁置着。
再加上现在没有多少人来陵园，导致老爷子他们好久没有见过活人了。
老爷子看着这几个来陵园的客人，又满脸慈祥的笑起来：“好在有你们来做客。”
他们这些鬼在这地方养着伤歇着脚，时不时和隔壁墓碑的邻居侃大山，他们有往生投胎的能力，但是他们也有逗留此地的执念，为了那可能的，会被用到的万分之一可能性，他们停留在此一天又一天。
好在他们真的在今天帮上忙了。
今天可真开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