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彦的意识刚清醒之时,只记得昨夜,是九和帮他处理了伤口。
大约是疼过劲儿了,自己就晕了过去。
这会子意识逐渐恢复,只觉着口干舌燥,喉头拔干枯涸。
便想着唤一声九和,让她给自己倒杯水。
九和正处在半梦半醒中,耳边乍然飘来宋彦的声调。
猛然一抬头。
似是当头棒喝,豁然一瞬,人魂合一了。
她心中狂喜肆意。
用双臂撑着身子,顺着床沿,急吼吼的怼到宋彦的面前。
振奋道:
“殿下,我在呢,您可算活过来了。”
宋彦本闭着双眼,处在意识朦胧的阶段。
忽而觉察到,床榻上有动静,双眼牵强的,撑开了一条缝隙。
入眼就是一张大脸。
宋彦即刻又合上了两眼的缝隙,微微蹙了蹙眉。
这女婢,有点太没规矩了。
可他现在,也没精力计较这些,只有气无力的道了声:
“水。”
九和得了指令,噌噌噌的挪下床榻。
一边挪,一边止不住的乐呵道:
“得嘞,别说是水,就算是您要喝我的血,我也得放啊。”
屋里随即响起了,茶盏碰撞的倒水声。
须臾,九和又捧着杯子,凑到了宋彦的脑袋旁。
认真道:
“您现在不能动,我给您喂水,您只管张嘴就行。”
言罢,扬起沾了水的小勺,在宋彦唇上点了点。
九和是照顾过病人的。
没有穿越前,把她从小带大的奶奶,瘫痪在床。
是她日日夜夜的照顾,老人家才多活了大半年,最后走的也安详。
所以九和照顾起宋彦来,得心应手、又细致体贴。
方方面面的微末,都叫她考虑到了。
这一杯水,喂了快两刻钟。
别看用了这么长时间。
就这两刻钟,叫宋彦生生感触到了,九和与其他女婢的不同。
其实躺着喂水,很考验人的技术。
既要让人,口腔里得到润湿,也不能让水呛到气管里。
所以这中间的度,一般人很难拿捏。
简简单单的一个喂水差事,立时就能叫人分出高下来。
宋彦也就不再去计较。
她动不动就一张大脸,直接凑到,自己脑袋旁边的习惯了。
其实,九和也是真心照顾宋彦的。
就冲着昨天夜里。
把人家一顿折腾,还拔了那许多血,最后人家还是中毒昏迷了。
九和也不能存心不良。
得好好照顾人家。
宋彦醒了,是大事。
九和这边刚往门口递了话,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唐露、杨焕、江枫都来了。
唐露给宋彦把了脉,已经没有大碍,只要好生休养便可。
众人齐刷刷的松了口气。
唐露瞧着众人松懈下来,眼神移到了,站在角落里的九和身上。
浅笑道:
“这箭伤,若不是九和处理的及时,怕是还要,再昏睡上几日。”
九和只以为是唐露,瞧她羞愧于,昨夜的劳而无功,这才安慰起自己的。
她对着唐露行了一礼,感激道:
“多谢唐露娘子的安慰,我知道自己才疏学浅。”
“昨夜,多亏唐露娘子能及时赶到,否则还不知道,殿下会怎么样。”
唐露闻言,视线在九和身上晃了一圈,嘴角稍稍一勾。
倒是个,懂得反躬自省的小娘子。
唐露踱步到书案前坐下。
与九和对视一眼,随即将视线,直接晃到书案上的砚台里。
九和瞬时收到了指令。
迈着极快的小碎步,很有眼力劲儿的奔到书案前。
磨墨。
唐露的视线,落到了九和的脸上。
还是个眉目如画的美娇娘。
只可惜,一个女婢拥有一副花容月貌,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抬手捏起毛笔,蘸了蘸九和刚磨出来的墨汁,边写边道:
“你那个除毒血的法子,甚好。”
“若不是你,及时除了伤口里的毒血,彦哥儿这会子,还醒不了。”
话音一落,九和磨墨的手,稍稍慢了几分,小脑袋顺势转起来。
不是殿下,是彦哥儿。
这般亲切的称呼,看来唐露与宋彦的关系,非同一般啊。
唐露见九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继续问道:
“你祖上,可是行医的?”
九和忙回道:
“不知道。”
“我自小就被北郸人抓走了,连父母样貌都记不清,哪里还知道祖上做什么的。”
唐露执笔写字的手,稍稍一顿,追问道:
“那你为何会处理伤口?谁教你的?”
九和顿时头大,又来一个调查户口的。
她手上磨墨的动作不停,脑子转的飞快,小心回答道:
“草原上的人,不管男女,没事儿就喜欢动拳脚。”
“磕着碰着都是常事儿,人人都会处理伤口。”
唐露嘴角一勾,只信了三分,不依不饶道:
“那用酒消毒,用火罐拔血,都是草原人惯用的法子?”
九和深吸一口气,心里烦恼起来。
怎么没完没了,又不是空前绝后的法子,怎么盯着不放了。
可面上,还得和颜悦色的温顺回道:
“草原人爱喝酒,随身携带酒葫芦。”
“受了伤,随手就拿酒葫芦冲一冲,比找水方便。”
“时间一长,发现用酒清洗伤口,愈合的还快些。”
“至于用火罐拔血,这是我现想出来的。”
“我瞧过医馆里,给人拔火罐。”
“一拔就出沙,说是拔出了,身体里面的湿气。”
“我琢磨着,湿气都能拔出来,那毒血应该也能。”
“就试了一下,还真成了。”
唐露听着九和的说辞,心里暗自辨别了一番。
草原人用酒冲洗伤口,这事她只能信半分,毕竟她没去过北郸,无从查证。
倒是火罐拔血的说辞,听起来没什么毛病。
细细一品味。
竟觉着,这里面夹杂着的奇思妙想,还挺有意思。
是个脑子活络的小娘子。
唐露写完了一个药方,抬手递给九和,问道:
“识字吗?”
九和双手接过,认真瞅了一眼,真诚道:
“我只学过简笔字,这上面有好些繁体字,我不认识。”
唐露没有接话,转而望向杨焕,吩咐道:
“按照方子煎药,每日早晚,各服用一次,连续十天即可。”
杨焕恭敬的道了声好,双手接过九和手里的方子,小心收了起来。
唐露接着向杨焕,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转而又望向了九和。
视线在她脸上晃了几圈,沉声问道:
“九和,你想学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