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心的杜舒,又安排了三个下人,捧着三个榆木钱匣,列着队跟在九和身后。
亦步亦趋的,送回了九和的屋子。
三人离开之前,还不忘,恭恭敬敬的给九和行礼。
本是不大点儿的小事,却如一阵飓风似的,转瞬间,传遍了整个晋王府里的仆人小圈子。
一时之间,九和从账房领了五百两花销,又被杜总管身边的得力助手,恭敬送回的事。
成了所有仆人,下午茶大会里,最津津乐道的稀罕大事。
“自从杨内侍,把九和当众带走那日,我就知道九和不是一般人。”
“九和此番得了殿下宠幸,说不定,马上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可不是,再过些日子,得叫九和小主了。”
“我可是听说,之前慧香姑姑,把九和罚进了浣衣厅,遭了不少磋磨。”
“你们再瞧瞧,慧香姑姑近些日子,总是魂不守舍的,啥事儿都不管了,八成是因为九和,被殿下责难了。”
“真的假的?那咱们以后,可得好好孝敬九和,她好像还没有近身女使呢。”
“九和还没有上册,你倒是开始惦记,做她的近身女使了。”
“就冲着殿下的这份宠爱,上册是早晚的事。”
“说的有道理,你们瞧湘云,伺候了殿下好几年,连殿下的院子,都没有住进去。”
“是啊,九和来的第一天,直接就住进耳房了。”
……
人与人之间的口口相传,最能左右人心。
短短一个下午,晋王府的仆人小圈子里,支持九和的九和党一派,雨后春笋般,瞬间冒出来。
犹如池塘里的荷花,成倍数开放,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九和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奥妙,只觉着奇怪极了。
一瞬间,府里所有人,但凡与她打了照面的,都自带七分笑的主动避让。
先报上名讳、再恭敬行礼。
这似乎成了一套固定的流程公式,每个人都是如此复刻一番。
甚至她不管往哪里一坐,总会不停地,有人从她身旁走过。
顺带着嘘寒问暖,想要给她捏肩捶背,被九和拒绝后,还不忘着自报家门一番。
一刹那间,好像府里的每一位仆人,都希望九和能记住自己。
九和真是纳了大闷。
独自闭门窝在房间里,搜肠刮肚的琢磨一通。
发现是从,自己支取了五百两银子以后,大家才如此怪异的。
骤然间,九和醍醐灌顶。
这世道,多有赏赐仆人银钱的习惯。
想来大家看到自己得了银钱,对自己殷勤示好,是为了让自己赏赐大家一些银子。
这些银子,可是自己受了大罪换来的。
想分一杯羹,那不可能。
想都别想,这些银子都是自己的。
她原本打算,支了银子,就去请秦松喝酒吃肉,再买些值钱的首饰,送给洛英。
可眼下府里的仆人,对她这般热忱。
不论她走到哪里,都是一枚显眼包。
九和自然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
她只好果断打消了,去见二人的计划。
自己被人惦记着也就算了,总不好,给他们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九和一边紧紧捂着自己的钱匣子,一边努力保持着与所有人的距离。
秉着明哲保身、万事自己动手,与人不深交、不多话、点到即止的相处原则。
与身边所有人,保持着和谐融洽的友好关系。
九和这番与人相处的行为,在宋彦眼里,是极满意的。
其实杜舒安排得力的人,跟在九和身后送钱,也是宋彦授意的。
宋彦只想看看九和得势后,是一番怎样的做派。
这决定了,宋彦接下来会如何对待九和。
但凡小人稍稍得势,就会露出骄横无忌的苗头,甚至持权妄为的,更是大有人在。
她这般与人保持距离、独善其身。
没有因为得势,而自命不凡,也没有对其他下人气焰万丈、耀武扬威。
是个可以留在身边的小女婢。
三日后,九和就被杜舒,亲自请到了账房,暂代账房先生一职。
九和算账的速度很快。
别的账房先生,噼里啪啦的打算盘,要算上好几个时辰的账目。
到了九和这里,一个多时辰就可以算清楚。
所以九和每日,依旧睡到自然醒,吃过了早午餐,才晃晃悠悠的去账房。
用上两个时辰,就把别人一天的活儿,做完了。
唯一不好的,就是有点废纸。
九和不用算盘,但是要打草稿,好在王府里不缺纸张,可以供她随意写写画画。
每日申时四刻,杜舒准时会来账房,核对九和理的账目。
每每他核查完九和算的账,总是惊叹,九和计算的滴水不漏。
可晃眼瞧瞧,书案一角的那堆鬼画符。
虽然心里极其赞赏,九和的算账效率,可到底不敢在府里推广。
若是长此以往的,浪费纸张计算,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可正是因为如此,杜舒对九和的身世,更疑惑起来。
不管是良国,还是北郸,纸张都是金贵的物品。
寻常百姓家根本用不起白宣纸,更别说,教导家中小娘子,用打草稿的方式去计算。
如此看来,九和的家世,即使不是富甲一方,也是家财万贯。
为何会沦落到北郸,做了奴隶?
杜舒反复斟酌了好几日。
最终还是决定,向宋彦禀报九和日常生活之时,道出自己心里的疑忌。
这日,宋彦刚回府,杜舒就紧跟着去了书房。
听完禀告,挥退了杜舒,宋彦独自一人立于书房,心里也生了几分疑虑。
宋彦知道九和的母亲是鲜卑人,其实,前朝的皇室一脉,也是鲜卑人。
可大良国已经建国二百多年,前朝的皇室及姻亲,基本早已死伤殆尽。
即使她母亲的祖上曾是皇亲国戚,可到底经历了四五代的繁衍,早就与普通百姓无异。
思及此,宋彦只觉心口骤然一沉。
忽而想明白了。
九和为何知道,哪里有铁矿。
为何能画出,良国的山河地图。
难不成九和所知,皆是前朝工部的机密?
倘若如此,那这个九和,似乎变得更有意思了。
宋彦霍然思潮起伏。
假使九和真的与前朝有纠葛,那她蜇伏于自己身边,目的究竟是何?
他脑子里,百转千回的商酌良久。
良国现下政通人和、国泰民安,尚有精兵强将二百多万。
任凭她一个小小女婢如何覆手为雨,于朝堂之上,终究掀不起任何风浪。
不过,九和一直嚷着,要去琅琊郡的一座山里祭祖。
那山里,莫不是有什么蹊跷?
看来还是得借机去一趟琅琊郡,一探究竟才好。
宋彦唤了声江枫,片刻后,江枫叩门而入。
宋彦深邃乌黑的双眸中,闪过一抹诡秘,吩咐道:
“你派一些行事稳妥的人,去大良与北郸边境的各州县。”
“查一查十八年以前,都有哪些汉人与鲜卑人通婚,我要所有人的名录,以及他们的家世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