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楚凌很想听一声阿兄。
但慢慢的,他不是很想听了。
更不想看到的是楚月为难。
他焉能不知,对于楚月而言,他算是一位阿兄。
只是过去的伤痕太大,泣血之恨,凛冽冰山,非一日可消融。
而他,已无执念。
只盼她好。
……
直到楚凌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间,楚月还看着那个方向久久都没有回神。
她闭上眼睛,沐浴着和煦的日辉,轻吸了口气
……
楚凌托天梯送来的经文功法,早些日子便送到了大楚。
“是楚凌哥的消息?”
楚时修眼睛一亮。
“嗯。”
雪挽歌点点头,把经文功法发放了下去,“每个人都有,曾经贴身照顾你阿兄的侍者也有,他很贴心,这些经文心法,都是有对应的,不可错拿。”
楚南音双目缠着绸缎,低下头说:“他或许忘记了,我已失明,看不到这些。”
“你误会了。”
雪挽歌看了眼楚南音,放柔了声,“你阿兄并无此意,而且,给你的经文功法,是不一样的,注入了佛音。你若想要研读修行,无需用到眼睛,用手触摸就行了。”
楚南音蹙起的眉头稍稍松弛了些,唇角轻勾:“抱歉,阿娘。”
“一家人,无需抱歉。”
雪挽歌把经文分发给楚世远、楚南音等,又送到了楚祥、楚云城还有昔日照看楚凌的侍者。
几个侍者,浑身紧绷着,看见经文,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太好了,太好了,他没有忘记我们,他还记得我们。”
“他一直都记得你们,只是他远行大地,鲜少回家。”
雪挽歌微微一笑,走出殿宇沐泽阳光深吸了口气。
她和楚云城不是夫妻,但世人认为,她回来了,同在一个屋檐上,那应当就是破镜重圆了。
她不愿去浪费精力多做什么解释,只想把孩子教导好,哪怕是亡羊补牢,只要还来得及,还不晚。
楚御辰的死,让她发觉自己身为母亲,亦不够好,有所缺陷。
楚祥、楚云城父子固然没把孩子教好。
那她呢?
她沉浸在自己的多愁善感和伤春悲秋之中。
她固执去找一缕微风般的小月。
若她在固执之时,还能把孩子教好,今日之局面,是否会不一样?
雪挽歌眸光微颤,泛红又湿润了几分。
她归来大楚后,一大家子,仿佛回到了从前,又好似有些不一样。
就像每个人都知晓那裂痕离恨如不可跨越的天堑,但特意去忽视假装不曾存在过。
没人提小月。
没人提诸神之日的事。
“挽歌,今日我下厨了,做了你最喜爱吃的汤羹,从前你最爱吃了。”
楚云城急冲冲而来,面带笑意,忽略眼梢开花和脸庞上的褶子,被光氤氲模糊了面颊,恍惚间,似乎还能看到当初的少年郎。
历历在目,耳边回荡,是彼时满怀真挚的少年——
“挽歌,你爱喝汤羹,我喜欢做汤,你我二人,当真是天作之合。”
“挽歌,我不够好,但我希望,明日之我,会更好。”
“挽歌,医师说了,你这是双生胎,更要补充营养,但医师还说了,要多走动,要适度。”
“挽歌,我找人定做了两套衣服,到时候给两个娃娃穿,定生得跟你一样好看。”
“………”
两行泪水,沿着雪挽歌的眼眸往下流。
泪珠掉落。
视野清晰。
她看清了楚云城的脸。
着急忙慌,却又小心翼翼的神态。
“挽歌,你怎么了?是我又哪里做得不好吗?”楚云城问。
“没有。”
楚云城抬手,指腹就要为雪挽歌擦拭掉泪痕。
雪挽歌往后退了一步。
那疏离冷漠,像是去岁凛冬的雪,刺痛了楚云城的眼睛和心脏。
“云城。”她说:“不要对小月,有憎恨之意了。”
“她挖了南音的眼睛,你知道的,你亲眼看到的。”楚云城急道:“你也看到了,非我对她有憎恨,是她在憎恨整个大楚。”
“那难道不应该吗?!!”雪挽歌挥袖,咬紧了牙关,“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作为生父,挖她神瞳,把她丢下无间地狱。扪心自问,若是易地而处的话,你还能比她做得更好吗?你难道不会憎恨吗?”
“那我是为了整个大楚,你为何就不能理解我?我们不是只有她一个孩子,我们有无数孩子,还有整个大楚的子民啊!挽歌,拜托你,你清醒一点好吗?”
“究竟是谁不够清醒?你贪婪自私害得孩子互相残杀,害得我亲生女儿流落在外九万载找不到回家的路,还要旁人去给予温暖让她度过春秋寒暑。楚云城,到底是谁在自私啊?”
沉寂多日,维持了一段看似平和又不平静的关系后,两个人的矛盾,终于在此刻,在话赶话的状态下爆发了。
“挽歌!”
“楚云城!你纵要丢她,何苦挖她的眼睛?若非如此,南音的眼睛又怎会如此?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平庸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