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完,慕行之的脸已经完全不能看了。
他似乎很难受,向来挺拔的脊背有些微佝偻,脸色比来时还要白上几分,南湘想要搀扶他,被他无视,只能眼巴巴的跟在身后。
苏韵周不想再看,起身准备离开。
慕行之喊住她,“妈让你去陪陪她,晚上在家里吃饭。”
苏韵周脚步顿了顿,头都没回,冷冷道:“妈没跟我说。”
慕行之深吸一口气,望着她背影的目光如同被冰一寸寸冻住,她走的那么坚决,她买那条裙子究竟是想要穿给谁看?慕行之没有意识到自己心底深处一层层蔓延上来的如同海水倒灌一样的酸涩情感是什么,只是看和柯原站在一起的苏韵周怎么看都不顺眼。
胃部灼烧一样的感觉扩散开来,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慕行之几乎要站不稳,可他强撑着,执着的看着苏韵周。
“她刚刚跟我说的。”慕行之沉声:“你要走了我不好交代,你也知道妈身体不好。”
苏韵周好笑地讽刺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听妈的话呢?我自己会跟妈解释,你还是送你的南小姐吧,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当真是半点留念都没有。
南湘看到慕行之越来越阴沉骇人的脸色,心里像是有一根针在扎似的。
苏韵周都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来了,高傲如慕行之居然还说出那些挽留的话。
那些酸涩的、嫉妒的情绪像是发酵失败的陈醋,在心里沸腾、爆炸,几乎要将她的理智都完全炸飞。
南湘紧紧抓住手心,沉默地凝望着慕行之,许久许久,才在他快要支撑不住倒下的时候叹了口气,想要扶住他,“行之,韵周她想和柯总待在一起,我送你回去吧。”
慕行之抽回手,冷冷睨着她。
那种阴冷的目光,令南湘整个人都僵在原地,那种感觉就像是被阴冷的毒蛇缠绕住脖颈,渐渐的无法呼吸。
慕行之看她的眼神永远都是这样。
从多年前目不斜视的忽略,到如今的冷冽、阴沉、厌恶。
她太清楚外界那些营造出来的恩爱氛围是来自于自己的手段,久而久之竟然还真的像是沉浸在了自己打造出来的蜜糖美梦里无法自拔,却在此刻被慕行之一道眼神打回原形。
他对她,真的太残忍了。
“我……”
“你在外面散播的那些谣言当真以为我不知道?”慕行之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以前念在你父母的事情我帮你一把,但你最好是给我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否则,我能给你现在的一切,也能让你一无所有。”
说完,他冷冷离去,只留下南湘独自一人,缓缓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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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原带来的消息有了突破性进展。
他从当年负责照顾孕期的周跃琴口中打听到,原来当年周跃琴腹中的孩子因为胎位不稳一直都在医院家里两头跑,医生说保胎希望渺茫,希望还是以母体为重,否则月份越大,对母体的伤害越大。
但苏德海很坚持,非要周跃琴把孩子生下来。
苏德海这个人,苏韵周很是了解,他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骨子里刻着传统的男尊女卑的思想,周跃琴怀了孕,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打听到肚子里的胎儿是男是女,能让他如此坚定,不惜冒着花费巨资和妻子安危的风险也要留下的孩子……
柯原将一个b超单子推给她,“周跃琴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
苏韵周躺进浴缸里的时候,脑海里还是乱糟糟的一片。
“如果可以的话,你尽量还是去跟你母……周跃琴女士做一个亲子鉴定,这件事目前也只能调查到这里了。”
柯原的话在耳边反反复复回响。
苏韵周将脸埋进水里,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可以屏蔽一切声音。
那些无数个日夜里令她辗转反侧都无法想明白的忽视、冷落和偏差,似乎都有了答案。
从小到大,比起一个女儿,她更觉得自己像是在父母眼里明码标价的商品。
精致的养育着,只等到了合适的年龄就以优质的价格卖出去。
至少在苏德海眼里是这样的。
还记得在许多年前,有一次苏韵周无意间撞见父母争吵,听到苏德海一巴掌甩在周跃琴脸上,辱骂她:“都是你妇人之仁,否则我们现在怎么会多这么大一个拖油瓶!”
那个时候的苏韵周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父母眼里就成了拖油瓶。
她害怕被抛弃,于是更加努力的想要证明自己,想要帮衬父母,结果换来的只有无止境的贪得无厌。
最后被当作商品,被自己的父亲卖给了自己最爱的男人。
她曾经以为自己无限度的接近幸福,现在看来,好像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
水逐渐漫出浴缸,苏韵周的头发漂浮在水面上,雪白的身体在灯光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毫无血色,了无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