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就到了年,年二十八,工厂关门不做活,工人们放假回家过年。
年假挺长,一直到来年十五。
各家厂子给工人们结了工钱,还发了年礼。
不多,根据每个厂子的效益不同,或是一二钱银子或是两斤肉三斤米的,总之都没叫工人空着手回家。
马石头住在崇州府外边的一处村子里,他揣着半两银子,拎着两只鸡一路回去。
到家瞧见他娘马老太和他嫂子在院子里烙饼,高兴的招呼一句。
“娘,嫂子,我回来了,瞧我带了啥?”
“啊呀,两只鸡!公的母的?”在烧火的马老太连忙过来接。
手上没了东西,马石头边舀水洗手边说:“一只公一只母。”
马大嫂接口,“那正好,等年三十把公的宰了,母鸡留着下蛋。”
她儿子马小路从外头回来,正听见这一句,闻言高兴的很,紧忙又问一遍。
“娘,真吃鸡?”
马老太笑道:“还能骗你不成?你二叔才拿出来的。”
家里条件比上年好,小孙子读书也出息,咬咬牙,一只鸡罢了,吃就吃了。
得了准话,马小路顿时欢呼起来,转身又往外跑。
马大嫂忙喊他,“做什么去?”
马小路头也不回,“我跟陈牙子说话去!”
上回官学期末考,陈牙子得了只鸭子,马小路只得了鸭蛋。
当晚陈家就做了鸭子,陈牙子过来跟马小路说他吃上了,鸭子可香啥的。
这回马小路是去找场子的,他没有,他二叔有!马上他也能吃上了!
马大嫂摇头,“这孩子,好些天了,还记着这事呢。”
马石头拿了张薄饼,又到灶房找出马老太做的酱蘸着吃。
“不管他,他跟陈牙子好着呢,小孩子玩闹罢了。”
马老太就说:“不管他就说说你,你过年可就十九了,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你大哥了,你准备啥时候讨个媳妇啊?”
马石头悚然一惊,糟糕,又到了过年催婚季!
正要落跑,被熟知他性子的马老太给拦住,一瞪眼,“又要上哪去?”
马大嫂也说:“小弟年纪差不多了,又有工作,该找个知冷知热的可心人。”
“这,这不是找不到么?”
“我看隔壁小秋就不错,模样出挑,麻利能干,家里家外都是一把手。”
马老太哼一声,“人小秋不一定能看上他,实在不行,你寻个二婚的也成。”
外头不挺多和离的么,找个有工作不带孩子的也成。
马石头,“……”
老娘是真不挑啊,看来是真想叫他找了,可是他觉得一个人舒服的很哎。
马老太正要继续念,院外头走过来个年轻男人,正是隔壁小秋的二哥陈二峰。
“石头,下班回来了?”
“哎,二峰哥啥时候回来的?”
陈二峰走近了,跟马老太和马大嫂打了声招呼,“就今天。”
马石头跟老娘说:“我跟二峰哥说说话,去趟城里,你们有啥要带的不?”
马老娘知道他不耐烦听自己念叨,白他一眼,“年货置办齐了,啥也不要。”
马石头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走走走,二峰哥,咱们去府城里逛逛,你好几年没回来了,怕是都不知道现在府城是个什么样了。”
陈二峰挠头,“确实,我这一路回来瞧见处处都大变样,回家叫小秋跟我说了许久,才知道你在工厂上班。”
三年前,他觉得在家没啥出路,跟着人往外跑,想赚点银子。
他运气不错,真挣了不少银子回来,可回来之后他媳妇却哭着锤他。
“为了这些银子,你在外头吃足苦头,我自己在家守着二娃也难过,但凡当年你耐心等等呢,现在都能到工厂上班了,咱们也不必夫妻分离三年。”
马石头说:“也是不巧,你才走不久,咱们崇州就来了新知州,那位真是菩萨一样的人物,普度众生来了,对咱们百姓可好。”
两个年轻人脚程快,没多时就到了城里。
马石头领着陈二峰,笑道:“来,今儿我请客,叫你感受下新生活!”
两人打小光屁股一起玩大的,陈二峰又比马石头大几岁,像亲哥似的照顾他,马石头不吝惜银子。
既是感情要好,陈二峰哪能叫他吃亏,只说:“哥有钱,你只管带我耍。”
他瞧着街上人比从前多太多了,处处都有浓浓的年味。
马石头嘿嘿一笑,领他到了大澡堂。
“哥,就我请客,我请你洗澡。”
陈二峰顿时满脸问号,“洗,洗澡?”
崇州府的百姓本来入冬之后很多人就不洗澡了,但经过之前官方的宣传,又盖了澡堂,叫许多人养成了爱干净的好习惯。
马石头说:“勤洗澡身上不脏,不脏的话许多病就找不上门了。”
陈二峰倒能接受这个解释,但还是很难相信为啥许多人都乐意花这个银子。
“洗一回不便宜吧?”
“如今咱们这不说人人有活干,但一家里总有一两个有固定收入来源的,洗一回澡罢了,洗的起。”
再说也不是人人来,要不然两三个大澡堂可不够,大多都是在家围着炭盆,用热水擦擦,也就他这样的单身汉,手里不差钱罢了。
马石头来过一回,这次轻车熟路的交了两人份的洗澡费,带着陈二峰进去。
澡堂里头暖烘烘的,先在换衣间脱了衣裳,再到洗浴区去。
洗浴区里竖着多个竹管,连接着铜制的弯头,最上边是莲蓬头一样的东西,有好几个汉子就站在底下被热水淋着。
“咱俩是六号和七号。”
马石头走到六号管子下边,伸手掰了下管子上的把手,随后热水就从莲蓬头处出来了。
陈二峰有样学样,被温度适宜的热水一浇,顿时发出一声喟叹,“舒服。”
马石头提醒他,“喏,墙上的木盒子有胰子,咱洗快点,交的钱是一人两大桶热水,要再多就得另花钱买了。”
“哎,那快洗。”
淅淅沥沥水淋着,陈二峰连脚趾缝都搓了,又跟马石头互相搓了背,只觉得浑身轻了三斤,舒坦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