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年底，年味越浓，崇州城里的商铺挂起红灯笼。
有顽皮孩童成群，在小巷里放炮竹，笑得开心。
远在工地上的民工们就没那么高兴了，虽然最近几天伙食又变好一层，但他们还是想回家。
过年啊，谁不想跟家人团聚呢？
尤其是陈二，最近着急上火的嘴角都起了燎泡，一碰就疼，弄得不好吃东西，他的饭有一小半都便宜了张哥。
“我媳妇现在有孕五个多月，肚子大了干啥都不方便，唉。”
陈二忧心忡忡，恨不能飞回家去，守在杏花身边。
他身旁抹泥的一年轻男人深有同感，大倒苦水。
“你媳妇还没生，说不得咱们干的快，能赶在她生之前回去呢？不似我，媳妇生了三天我就被带出来了，总共没见着孩子几面。”
好惨一男的，陈二同情的看着他。
孩子在肚子里从没见过还好，可孩子生出来了见着长啥样了，这心里总惦记。
张哥有些好奇，问男人，“你娃刚生咋就叫你出来了呢？”
提起这个，男人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奈与愤慨。
“谁叫我媳妇又生了个丫头呢，仨丫头了，我大哥三弟膝下都有儿子，独我没有。”
分明上一回的徭役就是他应的，爹娘偏帮兄弟，这一回还是叫他来。
张哥拧眉，“兄弟不是我说你，你这得强硬些啊，三个闺女呢，你要不护住她们，她们可怎么过？”
他家媳妇从前在家就遭欺负，逼得她养成一副泼辣性子，也就在他面前才能软和些。
陈二也道：“男孩女孩都好，都是老天爷给的宝贝。”
“两位兄弟说的是，虽然是丫头，那也是我的孩子，定会好好养活。唉，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去。”
说起回家，三人的心情都低落起来，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些。
等到中午吃完饭，大家伙正准备回去休息一会，好继续下午的工作。
不料锣声响起，监工将他们聚集到一处，宣布了一个消息。
“上头的老爷们体贴，给你们放了年假，等初十过了再回来干活。”
话音落下，大家伙安静了一瞬，才有人小心翼翼的问出声，“大人，当真叫我们回家去？”
监工中气十足的骂过去，“说什么屁话呢，叫你们回去还不高兴了！不过我警告你们啊，你们的名字可都是有记录的，要是年后谁敢不来……”
确认了消息，众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听见他骂不仅不怕，反而哄笑出声，纷纷叫嚷。
“大人放心，咱们可不会不来！”
“就是，为了那么好的伙食也不会不回来啊！”
叫他们肆意叫嚷了一会，监工才示意他们安静，叫同伴用板车运了好些布袋子来。
袋子打开，里头赫然是满满当当的铜板和散碎银角子。
“嘶——”
民工们狠狠吸了口凉气，他们何曾见过这么多钱！
监工清清嗓子，用嘹亮的声音高声道：“早前叫你们来时，说了管饭和发银子，上头的老爷们还记得，现在就将工钱给你们。”
陈二愣愣的看着手里的三十个铜板，满脸不敢置信。
竟然，真的给工钱了！
虽然不算多，却铜板切切实实的压在手里了。
下午，陈二他们就被监工们吆喝着赶走了，“赶紧走赶紧走，老子等着你们走完，也要回家过年呢！”
陈二听着监工有些嘶哑的喊声，忽然回头冲他喊了一嗓子。
“大人，祝你好年好啊！”
听见这话，监工原本不耐烦的脸泛笑意，小声回了句。
“嗯，过年好。”
陈二耳尖的听见了，笑呵呵的去寻桃叶村的同伴一起归家。
他觉得这回服役挺好的，今年也一定能过个好年。
府衙。
王同知还是觉得顾清明的决定有点不妥，他跟齐通判吐槽，想要同他一起再劝一劝。
“服役的百姓是可怜，但给他们吃饱已经很好了，何必再发工钱呢，拢共才筹了多少银子，就这么一遭花了一多半！”
这才多长时间？路才修了多少？
等银子花完可怎么好，再想办个宴叫豪强商户出钱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王同知语速极快，“咱们这个知州虽是个主意的，但主意太大了，而且人也年轻没啥经验。”
齐通判老神在在的喝茶，还给他倒了杯，“说了这么多，渴不渴啊？”
“嗨呀，都什么时候了还喝茶呢，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齐通判无奈，王同知这个火爆性子啊，多少年了都没改。
“钱都拨出去了，你再说这些有啥用？便是咱们将顾大人说服了，这钱也追不回来了吧？”
王同知不管，“起码剩下的银子不能再叫他作没了。”
终于为百姓做了件实事，若是银子没了半途而废，那就太令人痛心了。
“钱粮发下去了，若是年后不给，前后不一反倒容易叫百姓嘀咕。既是知州大人做的决定，想来已经仔细思虑过了。”
齐通判拍拍王同知的肩膀，好言相劝。
“最开始看好他的可是你啊，怎的这会却犹豫了？老王，这可不像你啊。”
齐通判知道他为百姓着急，故意激将。
他说的有道理，王同知揉揉额角，“叫我想想。”
齐通判道：“咱们与其在这里着急，不若问问顾大人是如何考虑的，有何对策？”
话音未落，就见王同知往外走。
“你去哪？”
王同知回头，皱眉，“不是你提议的去知州府上吗？愣着干啥，跟上啊！”
齐通判，“……”
老王真心想修路啊。
两人一路到知州府，见着顾清明，开门见山。
不料顾清明慢悠悠的喝了茶水，笑眯眯的，“这茶是我从京城带过来的，与崇州本地茶叶滋味不同，两位大人好好品尝一下？”
齐通判：这样子好欠揍啊，不过好熟悉。
王同知：拳头硬了，老齐是这个样子，知州也是这个样！
然而任凭两人磨破嘴皮子，顾清明愣是一点口风都不漏，问就是山人自有妙计。
“两位大人好生过年，这事咱们年后再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