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身今居何处?”
卓文徐徐睁开双眸。
映入眼帘的是脚下沾满灵土的土地,以及那张稍动即发出吱呀声响的竹榻,墙面以灵石灰浆涂抹,却已剥落数层,显露出内里青灰色的灵砖。
屋内空寂无人,唯余此榻与一张泛黄的木桌相伴。
卓文凝视良久,愈发觉其熟悉无比。
“莫非此处便是吾昔日之居所?”卓文一愣,揉了揉眼,不敢确信自己竟然重回年轻之时居住之地。
他记忆中分明是醉饮琼浆后倒在自家仙府之中,怎地瞬间便穿越回了过去的岁月?
墙壁之上悬挂的日历引起了他的注意——辛巳年八月初九?
这究竟是何等奇缘,竟令他重返二十年前之躯壳?
看着身上充满青春活力的身躯,卓文心中涌起难以言表的欢喜,难道这是苍天赐予他重活一世的机会?
即便他在二零二零年的凡尘世界,已是五十载春秋,坐拥亿万灵石,名下几家仙丹贸易公司。
然内心深处,始终有一片空白,那就是他的爱女卓雪。
多年来,他未曾再娶,也未育子女,皆因内心对卓雪抱有深深的愧疚之情。
此刻乃是二千年初!她,还在!
卓文勉力起身,坚定地走向门外,寻觅他魂牵梦绕的挚爱之女——卓雪。
曾经的卓文,在二十八岁时凭借机智过人的头脑,乘着修真界的大势,积累了丰厚的灵石财富,更是驾驭着村中独一无二的遁光法器——云梭,每日吞吐天地灵气之华美的紫霞香烟,令人望尘莫及。
然而世事无常,意外往往比明日更早降临。
卓文遭其妻孔莲背叛,深爱的妻子不仅跟了一位他在商业往来的修士,更是席卷了他的所有积蓄离去。
囊中羞涩之下,工厂待付的灵材款项依然压顶。无奈之下,卓文只得变卖家传之宝云梭,舍弃镇上购置的灵宅,倾尽所有家财才堪堪偿清欠债。
虽钱财散尽犹可再挣,但失志之人犹如断翅凤凰,自此一蹶不振,整日游手好闲,沉迷于修炼秘境中的赌博,躺在床上浑浑噩噩。情绪不佳时,便迁怒于卓雪,将其视为孽种,认为她承袭了那位奸人的污秽血脉。
连亲族们挤出来供卓雪修习功法的灵石都被卓文挥霍殆尽。
而可怜的卓雪,一个仅八岁的女娃,先是被母亲抛弃,又遭父亲厌恶,不得不独自撑起家中一片天,既要料理自身起居,又要照顾痴愚的父亲,做家务之余,还得到邻居家跟随祖母学习炼制灵珠换取微薄的灵石。
别人家都是父疼女,而卓雪不仅要照顾自己,更要照料父亲,小小年纪便担起了远远超出同龄人的重负。
直至有一日,卓文修炼时突感不适,体内灵力紊乱引发高热,卓雪为了寻得救治父亲的丹药,疾奔至附近的城镇,归途中因心急如焚不慎被一辆疾驰的妖兽马车撞倒在路中。
那一夜,卓文一直等待卓雪归来,却直至月上中天才不见其踪影,腹中饥饿之余,心头更是涌现出难以言喻的压抑与不安,仿佛预感到有亲人遭遇不幸。
就在他走出家门之际,借助门前微弱的月华,看到了一身血迹斑斑的卓雪,娇小的身影艰难地倚着墙壁,步履蹒跚地拖着一路血痕走到家门口,递给他手中紧握的疗伤仙丹,并留下一句嘱咐:“爹爹,别忘了服用这枚仙丹。”
话音刚落,卓雪便昏厥过去。那一刻,卓文恍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失去了那份宝贵的存在,他疯狂地摇动着卓雪,呼唤着她的名字。
片刻之后,卓雪如同经历了一场惊魂未定的梦境般醒来,全身冷汗淋漓,她歇斯底里地大声叫道:“我的爹爹是那位顶天立地、每次回家都会给我带来珍稀傀儡玩偶的好爹爹,绝对不是坏爹爹!”
语毕,卓雪再度昏迷过去,这一次,她再也没有醒来,静静地躺在卓文怀中,再也不能回到这个世界。
自此以后,卓文豁然开朗,仿佛脱胎换骨一般,他全身心投入到修炼与生活之中,将无尽的懊悔与愧疚转化为修为提升的动力。不久,他便成为了四境八荒皆知的炼丹大师。
人们常说,往往只有失去后才会懂得珍惜。卓文将对卓雪的思念与愧疚融入每个醉酒后的深夜泪水以及女儿墓前所供奉的永恒傀儡玩偶之中。
他曾无数次期盼卓雪能再次醒来,看一看他为她精心搜集的那些稀世傀儡玩偶。如今,似乎上苍怜悯,给了他这样一个重逢的机会,哪怕只是在梦境中,他也一定要再见卓雪一面。
卓文顾不得穿上鞋子,赤足踏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疾冲向厅堂。
他亟欲找到卓雪,亲口告诉她:爹爹已经改变,爹爹是个值得信赖的好爹爹!
然而当他刚刚跨出房门——
“咣当!”瞬间,一声物体落地的声响骤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