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怎么还睡呢?”云裳的奶嬷嬷走进房内“爷在书房等着了,赶紧洗漱装扮用完膳随爷一同进宫聆训罢”
周嬷嬷的声音急促,和她的妈妈不相上下。
妈妈之前也喜欢这样叫她起床,明明才早晨七点,妈妈非说已经9点啦,再不起床就来不及啦。
她勉强睁开一只眼,忍不住暗叹,这清朝的皇子都这么勤勉的嘛,才4点呐,昨晚折腾到半夜,还能神采奕奕的去书房念书也是一奇人。
周嬷嬷一把将福晋从床上拉起来,吩咐玉倩和玉瑶分别为她洗漱穿衣。
云裳眯着眼,任由玉倩和玉瑶随意摆弄自己。
周嬷嬷紧张得不行,一直在云裳耳边念叨“福晋进宫要时时刻刻清醒着,凡事少言多听,礼数周全,仪态得端庄…”
“爷”房间一时变得安静,周嬷嬷的声音也没了。
云裳觉得奇怪,才睁开眼,胤祥正站在她身旁。
她生得好看,清雅秀丽,眉眼干净,五官精致,鹅蛋脸颊处有着若隐若现的酒窝,恬淡安静。
“手里拿着什么呢?”云裳问。
“字帖”胤祥说“我把它放在书桌上,闲暇时练练字”
“哦”云裳哼了哼,乖乖地任由玉倩为她描眉装扮。
云裳跟着胤祥上了马车。
“累么?”胤祥握住她的手,见她恹恹的,不自觉问。
云裳没说话,偏过头,昨晚告饶许久,这人好似耳朵聋了般充耳不闻,她也没睡好,身体就要散架了。
还好意思问。
没见到她的黑眼圈么?
耳朵聋了,眼睛也瞎了不成?
一顿腹诽之后,越想越气,索性闭着眼假装睡觉不理他。
胤祥也由着她,低垂着眉眼安安静静地玩她那葱白的手指。
到宫门,天刚蒙蒙亮。
胤祥起身下马车之后,回身抬手让云裳扶着。
“十三哥,十三嫂”一旁温柔的声音响起,云裳闻声望去看见一男一女,男子魁梧高大,女子身形纤细。
见云裳出神,胤祥转而紧紧握住云裳的手,以免她摔着。
瞧着一旁的奴才俯身,然后云裳垫脚下车。
虽然有些难为情,但还是踩着他的背下车,“十四弟,弟妹”胤祥微微颔首,与平日对她的温柔的态度不同,举止得体不算亲密也不算生疏。
周嬷嬷给她补过课,十四阿哥的福晋闺名唤意宁,看起来倒是一个甜美可爱的美人儿…
“你同弟妹一同去拜年额娘吧”胤祥松开她的手。
“嗯”云裳道。
“听闻嫂嫂出嫁前不慎从阁楼摔下,如今可安好?”她的声音好听,清脆悦耳。
“多谢弟妹关心,现下已大好了,劳烦弟妹挂心”
“那便是喜事,前些日子,我进宫来拜见额娘,额娘还念叨你呢,说是十三哥独自来请安,问起嫂嫂,十三哥只说嫂嫂身子有恙,过些日子一定进宫问罪”
怪不得呢
“两位弟妹来迟了,待会子得罚”
眼前的女子张扬明媚,穿着玫红色绣着月季花纹旗装。
“八嫂放过我们吧”意宁笑得眉眼弯弯。
八福晋,那这便是若婉了。
没多久,永和宫外陆陆续续站了许多人,云裳只觉得面生,不自觉地望向长廊另一头,期盼着胤祥这棵救命稻草早早来。
“十三弟妹莫不是在等十三弟吧”若婉站在她前面,打趣她道“新婚燕尔,浓情蜜意也是极正常的”
“八嫂,你看十三嫂的脸都红了”意宁微笑着。
“各位主子进去吧”面生的嬷嬷站在宫门口。
云裳随着几位妯娌进去,原先远远站在另一边的四福晋乌拉那拉氏,她端坐在一旁,神色清冷,气质雍容。
她不禁暗叹,这不愧是未来的孝敬宪皇后,比起若婉和意宁的言笑晏晏,这位乌拉那拉氏更加的冷淡端庄。
“云裳,身体可还好”德妃娘娘坐在主位,对着她温柔的笑着。
“谢额娘关心,儿媳如今已大好了”
“那便好”眼瞧着这位十三福晋,模样生得极好,皮肤白嫩,眉眼干净,既不妖冶也不疏离“原先十三阿哥向陛下执意求娶你时,我便在想是怎样的妙人儿”
“额娘说得是”意宁道“之前便听说十三哥钟情十三嫂,儿媳未曾亲眼所见,可今日十三哥对嫂嫂嘘寒问暖,才知所言非虚”
“十四弟妹别再说了”若婉道“再说下去,只怕这位妙人儿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屋子里一片笑声,云裳抬眸看着一旁的四福晋雅茹,桃花似的面容只有淡淡的疏离的笑容。
因为雍正帝的缘故,这位乌拉那拉氏得以在以男性为主的历史长河里留下分量并不重的只言片语。
这位皇后贤良端庄,大气雍容,出身好,品行好却不见得雍正有多么喜欢。算了算时间,如今得宠的应该是王府里的李格格,她只觉得可叹,一辈子的心血都在这牢笼熬着,就这样消磨着自己的生命。
在德妃宫中坐了一会,便说着要去其他娘娘宫中请安。
一路上叩了又拜、拜了又叩的,原本就快散架的骨头更加散架了。
四福晋一路保持着端庄,偶尔听到意宁和若婉的话也只管笑着,云裳不答话只管默默的听。
直到若婉和意宁说起一位即将去西北的富察将军,才看了一眼一旁的云裳,纷纷噤声不再多话。
“怎么了?”她倒是很茫然,她的八卦还没听完呢。
“没什么”意宁说“也是过去的事,十三嫂不用放在心上”
后来才听说,这位将军是云裳的青梅竹马,原本两厢情好,家世也匹配所以两家父母就琢磨着为这小两口订婚,结果半路杀出来十三阿哥对云裳一见钟情,康熙帝大手一挥便赐了婚。
被棒打鸳鸯的小情侣,一个意外摔下阁楼昏迷不醒,一个重病卧床不起。
也就是那一场意外,本应该21世纪的她来到了康熙朝,成为了一个认命的十三福晋。
云裳突然理清了思路,胤祥不知她并非原来的她,只是空有与云裳一般皮囊的谢与还,哪怕她本身会和这位兆佳氏长相相同,可她却无法过自己心里那一关。
她夺走的岂止是兆佳氏的命,还有的便是胤祥和这位富察将军的情。
想明白这一点。
她似乎无法坦然的面对眼前的胤祥。
马车里一路无话,胤祥也只当她是乏了。
“想什么呢?”胤祥问。
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盯着他,应该怎么把这个问题问出口,她不知道。
原以为包含政治因素婚姻有了几分真情,云裳便再也无法坦然地接受胤祥对她的好,因为这些本是对兆佳氏的。
“没什么”她说“就是累了”
让她心累的何止是这些,皇宫中繁琐的规矩,仅仅是这一天下得跪都比她之前二十五年的跪都多。
她在这里被教导着成为一名举止得体,笑不露齿的福晋,可她本身是一个背着行囊健步如飞的旅客。
她被教导着安于夫君的一方天地,成为四福晋那样持家有道,于妻妾和睦相处的王府福晋,可她本来应该是在世界各处体会不同风土人情,一生一双人的新时代女性。
一夜之间全都变了。
连自己都变得陌生起来。
王府不算远,没多久便到了。
一旁随侍的小太监依旧蹲下来让云裳踩下去,胤祥依旧伸出手让她扶着。
待她下车后,她转身对他说“以后准备脚凳吧”被人踩来踩去真的怪疼的。
两人刚一进府,府中的大嬷嬷便笑着迎将出来说“恭喜爷,恭喜福晋,侧福晋有喜啦,刚刚请太医来看过,已经有两个月了”
大嬷嬷口中的侧福晋应该是瓜尔佳氏,在她进门前已经有一位女儿了,她在院子里散步时见过,脸蛋肉肉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模样可爱得紧。
“你先去看看吧”云裳说。
“一起去瞧瞧”胤祥道。
“不想去”倔脾气上来了,云裳转身便往自己院子里走。
“现下越发凉了”玉倩一边说一边往被窝里放了好几个汤婆子。
“福晋怎么不去瞧瞧侧福晋,免得给别人落下话柄”
“什么话柄”沐浴之后,她也没戴旗头,一头秀丽的长发仅用一根白玉簪挽着,整个人看起来秀丽极了。
“说福晋你善妒啊”周嬷嬷道
现在虽然才下午6点,但入冬后天黑得早,云裳也就打算好好睡一觉。
什么善妒?只是有些纠结摇摆。
一面认为,一夫一妻没什么错,所以她坚持觉得自己不去看这位侧福晋也没什么。
另一面认为,胤祥想娶的是兆佳氏,可如今此兆佳氏非彼兆佳氏。
“把蜡烛灭了吧,我要睡了”她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吩咐周嬷嬷“侧福晋有孕,让大嬷嬷多多遣人去伺候着,单独为她辟出一间小厨房好生照应着”
“是”
说完之后安心闭着眼睡去。
恍惚间梦到自己的爸爸妈妈正在哭着让她回家,可是她与父母隔着万丈深渊,脚下似有千斤重,无论她怎样用力都无法动弹。
“妈妈…”云裳被吓醒了,眼角还有泪水。
“做噩梦了?”她回身一看,是胤祥躺在她身边。
“爷什么时候来的”她问“现在几点了?”
很显然,胤祥也被她吓了一跳,瞌睡都没了。
“还早呢”胤祥将她拉回自己怀里“再睡一会儿”
云裳望着胤祥,许是夜晚情绪杂乱,梦里的爸爸妈妈近在尺处却触不可及,也许是,明白自己终其一生也会随着胤祥起起伏伏,也或许是旁观着雅如尊贵但悲凉的一生…
“睡不着”云裳道“十三爷怎么来了?侧福晋身子可还好?怎么不去陪她?”
黑夜里,她看不清他是喜是怒,只能看清他的轮廓。
“你很想我去么?”没有得到答案。
“我就是问问”云裳挣开他的怀抱,窗外的月亮正皎洁,此时已全然没了睡意。
“你在怪我?”胤祥随即起身,声音极冷,在向皇阿玛求娶她时,他明知她已有心仪之人,可他不甘心,所以强娶了她。
他是皇子,想要一个女人是什么难事?
“没有”云裳以为是自己白日里听闻侧福晋今淑有喜时没有对她尽到嫡福晋的体面,这算什么事,就在她接受自己穿越时空无法回去的残酷现实,打算与他相伴一生时。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欣然接受自己的夫君有其他的女人。可此事何干对错,只是她成长于现代,接受的是一夫一妻,她只能尽力做到视而不见,却无法像雅如一般对府中妻妾妥帖照顾。
“没有?”胤祥自嘲道“若是没有,你现下是在做什么?你当真对他这般情重,宁愿死也不愿嫁予我,即便嫁予我,你也这般委屈?”
云裳:……“怎么又扯到富察将军了?”这跨度是不是有些太大。
“你说你摔下阁楼忘却前事,可如今我未曾指名道姓,你怎知我指的是富察将军?”
“你既知我忘不了他,你来我这里做什么?”男人不讲理起来也是真的缠人。
“你…”
“十三爷明日不是要早朝吗?今日我这里算是无法安寝了,爷还是去其他地方吧”云裳起身,做出恭送他的姿势。
胤祥闻言,气得睡不出话来。直起身气冲冲的往外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