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苍老的脸,面上的皱纹现在都已经平滑了。
稀疏的白发上满是血块,这个老人死后仍保持着怒目圆睁、大声嘶吼的状态。
双手虚握呈爪状,像是死前紧紧抓着什么东西,看得出他对自己的结局非常不甘心,非常痛苦。
整个儿尸体的上身都是扭曲的,腰间翻起的衣角能够看到皮肤上有醒目的红痕。
“五爷……真的是你?!”小吴讷讷的自言自语着,“怎么就是你呢?!”
“这是谁?”付宁警惕的环顾四周。
“我们家的老管家,从我爷爷那个时候就跟着我们家。”
原来就是这个老东西把吴树丰骗到了阜成门,差点儿让他大雪夜冻死在路边。
“我现在该怎么办?”面对着五爷的尸首,小吴有些乱了阵脚。
付宁耳边响起了连安的嘱咐:宗人府管的找麻线胡同,顺天府管的找顺天府。
“你回去找你七叔,去顺天府报案。”
“你呢?”
“我在这儿守着,万一那帮人又回来了,得有人看着他们把尸体扔到哪里去,以免顺天府找不到尸体,再说你报假案!”
小吴不同意,他想让付宁跟他一起回去,独自留在这里,万一碰上那三个大汉找回来,就危险了。
付宁摇了摇头,把手搭在小吴肩膀上,往来时路使劲一推,“快走,迟则生变!
我是旗兵,你是汉民,你要是丢了,顺天府可以不搭不理,我要是丢了,就得上报步兵统领衙门,我比你的分量重!”
付宁嘱咐小吴回去的路上要小心一点儿,跑一段就停下来听听动静,隔一段就离开大路,从草丛里钻一截,千万别一头扎到人家怀里去。
看着小吴越跑越远的背影,瞄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老头,付宁咽了口唾沫。
大爷,你要是还有一丝良心,就保佑小吴吧!
他之所以坚持留下,就是为了得到第一手的资料,不是他小人之心,实在是顺天府的这帮老爷们不靠谱。
当初接吴家状纸的时候,倒是义正言辞,整得满城风雨,给自己立了个牌坊,过去这么久了,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小吴还去问过两回,人家看着他六叔面子,好言好语给他劝回来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他们尽力了,可是没什么发现,就这么着吧,你认命吧!
保不齐这次发现,也就是给卷宗增加个厚度,什么事都不顶,那他们就只能相信自己,自力更生了。
付宁也是第一次接触死人,张着手上下比划了半天,也没有想好从哪里下手。
想了想当初被他从雪堆里刨出来的吴树丰,付宁一咬后槽牙,干吧!
他没学过法医,但是科普帖子也看了不少,先伸手摸了摸五爷的手臂和身上的肌肉,全都是硬邦邦的,说明死亡时间应该在两小时以上了。
付宁先看了看老人的头,他以为这里会是五爷的致命伤,但是在那满头的血块下面,没有找到任何伤口。
看着明显呈现出喷溅状的血点子,他伸手在几个方向模拟了一下,应该是在老人的正前方有人猛的喷出了大量血液,才能出现这样的形态。
尸体的脖子上有一道紫黑色的勒痕,但是在颈后不相交,可是五爷这个状态明显不是自缢啊,这个是不是致命伤呢?
他又摸了摸尸体的温度,手脚都是冰凉的,但是胸腹部还有余温,付宁在一块尸斑上摁了一下,那块斑痕就褪掉了大部分颜色,抬手之后不一会儿,尸斑又重新出现了。
这是尸斑坠积期,还没有发展到扩散期,也就是说死亡时间没有超过十二个小时。
付宁没有移动尸体的位置,而是借着地面的起伏观察了一下五爷的后背,那些交错的红痕像是什么东西抽打出来的,不是鞭子,因为红痕的宽度是不一样的,有实有虚,像是两种材质的东西抽出来的印子。
然后尸体的后腰正中间还有几道压痕,方方正正的,显然是人死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被裹到草席里,在死后的肌肉松弛期压出的印子。
那个时候他躺在了什么地方?压出印子会这样规整?
付宁又把目光放回到五爷的正面,他身上这衣服应该是里衣,质地细软,虽然不是什么绸缎,但是入手细滑,也不是普通的棉布,那就是他要就寝的时候出的事。
裤腿上沾了很多灰尘,脚底也是黑的,说明他最后的时间里,光着脚在地上站了很久。
再看他的手,一直处于这种抓的状态,那他抓的是什么东西?凶器?还是救命稻草?
诶?他这个指甲缝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付宁弯着腰把脸贴近了五爷虚握着的手,从他的指甲缝里小心的抽出了一截细细的线,还没等他仔细看清楚,一阵寒颤就从尾骨蹿上了后脑勺。
他后背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一股巨大的危机感从心里升起,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他一个鱼跃就扑到了尸体的另一边。
等他再抬头看时,一张流着涎水的臭嘴在他刚才蹲着的位置咬了个空,现在正露着满口的尖牙,恶狠狠的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