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是暮春时节,小风吹在脸上都是柔柔的,家丁们稳稳的抬着软轿穿过两进院子,直奔最后一进院子而来。
付宁也见识到了连府的大,说是三进院子,但它是个簸箕形,前院最小,也有自己家四个那么大。
这最后一进院子最是宽敞,正堂前面有两棵合抱粗的大树,遮蔽得院子里满是阴凉,站在廊下抬头一看,正中一块牌匾:寿安堂。
连安带着付宁兄弟去给自己的祖母见礼,这回他可没把小吴像大葱一样拔起来,而是让他拄着拐杖在后面慢慢挪。
屋子里是一室的富丽堂皇,丫鬟婆子四下肃立,愣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正对房门放着的不是常见的八仙桌和圈椅,而是一张罗汉榻,榻上端坐着一个富态的老太太。
皮肤白皙细腻,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旁边有人给她捧着水烟袋,还有个丫头在一旁的小桌上给什么果子去着皮。
付宁行完了礼,垂手站在一边儿,他也没什么跟老太太打交道的经验,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福晋是不慌不忙的让人把烟袋撤下去,才招招手让三个小的坐下。
她先是说了连安几句,意思是家里来了客人,也不知道让她这个老婆子见见,然后话锋一转就落在付宁身上了。
付宁刚才就听小吴说了,这个老太太爱听故事,自然就顺着她的话头,把捡小吴的过程又讲了一遍。
当他讲到自己一开门,一个大冰坨子就倒进来了,吓了他一跳,哆哆嗦嗦的确认人还活着,费劲的把这个冰坨子拖进屋子里的这个过程时,老福晋笑得是前仰后合。
笑到最后都有些接不上来气儿了,连安赶紧过去给她顺着后背,又接过来茶盏,亲自给她送到嘴边。
老福晋笑够了,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脑门,便说自己乏了,让付宁和吴树丰先回去,却把自己孙子留下了。
出了寿安堂的大门,付宁深吸了一口气,扶着小吴慢慢走,身后传来了老太太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以后出门在意些……”
“你都二十五了,你媳妇儿都没了几年了,膝下一个孩子都没有……”
“你明天就去……”
付宁赶紧学着连安的样子,把手掐在小吴的腋下,把人往上一提,加快往外走的速度。
但是他可没有连安那么高,力气也没有人家大,只能把小吴一悠一悠的往出甩,等到了门口,两个人都是一脑门子汗。
六总管依旧安排了软轿在门口等着,回去的路上,付宁抬着胳膊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等穿过了二进院,他心里才放松了下来。
说实话,他不怎么喜欢这位老福晋,当然人家那地位也轮不着他喜欢不喜欢。
但他就是觉得这个老太太一身行事做派,就透着一个字---假!
她表现出的慈爱宽容,不过是一副面具、一层伪装,她从灵魂层面就凌驾于他们之上。
在她看来,自己也好,小吴也好,甚至是她的孙子连安也好,都是给她茶余饭后解闷的玩意儿。
不过是比那些听了百十遍的戏文要新鲜的故事罢了,他们的疾苦也就值得她笑一阵儿。
当然连安的地位比他们俩是要高上不少的,至少他还得被催婚。
回到东厢房,吴树丰也轻轻松了口气,两个人看着桌子上的书,却是没有刚才的氛围了。
现在的小学每天只上半天,课多的时候下午两点多也放学了,按新历一个星期还休息一天。
所以付宁就每三天到连府一次,休息日也得去,不仅看看吴树丰,也经常被招去陪着老福晋说话,三天这个频率就是老太太定的。
对付宁来说最大的好处就是吃饭了,连安家的伙食可真是太好了,虽说都是素菜,但是油水足啊!
没过多久,他就发现本来只能凑合穿的袍子彻底没法儿穿了,原本只是短,现在又加了一个瘦。
而且比没衣服穿更让他着急的是,他的土豆生病了!
本来已经长到他小腿高的土豆秧子,突然一片一片的在叶子上出现了干枯的白斑,有近三分之一的叶子都枯萎了。
眼看土豆都快开花了,付宁知道这是花叶病,可是现在什么农药都没有,什么植病灵、菌毒清,影子都没有呢!除了加强田间管理,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这两天他把土豆田里的杂草,特别是菟丝子全都清除了,把生了病的枯叶摘掉,用草木灰兑了水,把土豆上上下下都沾满了。
他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是也真的是没办法之下的病急乱投医了。
当初卖土豆的那个老头早不知道去哪儿了,付宁连着跑了几个菜市,也没看见他。
跟菜农套近乎,打听谁家种过土豆,遇没遇上过这个毛病,结果发现种土豆的人家还真不多。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种过土豆的,人家告诉他这个毛病正常,年年都有,只要不影响开花,就能结出土豆来,顶多是小点儿。
小点儿?!付宁种的土豆本来就是小的,再小点儿还不如种豆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