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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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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褚玉移过视线, 借着茶杯水面乜了眼身旁人的脸。

是天和间的小二。

模样算得清俊,眉眼间却没一处熟悉的地方,也无灵力。

但即便模样外形再陌生, 那股辟邪熏香的气味又熟悉得很。

确然是衡云子身上的气味。

但他跑这儿来做什么。

挣外快吗?

这荒谬念头打脑中一闪而过, 桑褚玉移开眼神,将茶水放在了身前木桌上。

身旁小二没走。

门口小厮看见,低声催促:“既奉了茶, 就赶紧出去。”

“不用。”桑褚玉道,“让他在旁服侍吧。”

小厮站在侧旁, 审度着她的神情。

看她正打量着那七八个年轻郎君,他只当她满意得很,心中大喜,忙连声应好, 走时还不忘关紧门。

从外透进的唯一一点光亮也被隔绝在外, 整间屋子陷入一片暗淡。

镶嵌在四面墙壁上的烛火微抖, 勾勒出不远处的几道朦胧人影。

他们既不动, 也没一人出声,连呼吸都轻到几不可闻,只默默望着她, 像是在等她下令。

桑褚玉莫名想到了剑派第二峰长老培养的那批暗卫。

也是这样, 藏在各处不出声。来去无影,跟鬼魅一样。

她又思忖起该怎么打听鱼妖的下落,肩上忽被捶了下。

桑褚玉一怔,下意识往旁看。

却见衡云子半蹲半跪在身旁, 不知从哪儿找出了一把小香锤, 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她的肩颈。

他已恢复了原本的容貌, 不过房中光线实在太暗, 远处的那些郎君尚未察觉。

“不是要服侍么?”他挑起眼梢扫向那群貌美郎君,只笑,“既挑了人来,怎的连话也不说一声。”

那些郎君以为是在提醒他们,登时有持笛者问:“您可要赏乐?”

嗓子有点儿发颤,显然是尚不习惯这般说话。

“我——”桑褚玉只吐出一字,忽住了声。

余光里,衡云子手里的小香锤脱了手,在半空划出道弧,随后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打向那群郎君。

且正好冲着那持笛者。

那人反应却快,身子往旁一避,堪堪躲过。

小香锤擦过他的面颊,激起一线刺痛,他的心重重往下一沉,却见那锤子击破屏风,随后砸出声重响。

再看时,用锦布包裹的小香锤,竟一大半都嵌进了墙壁里,四周还裂开了蛛网般的纹路。

衡云子只笑笑眯眯地握住她的腕,说:“手滑了,那锤子怕是使不得了——客人可要按一按胳膊?”

桑褚玉:“……你怎么不去给墙按一按?”

这么大的力气。

那些人此时才反应过来。

有三四个瞧出他身手不凡,像极来找茬的,登时面色慌张地从另一边的房门往外跑。

还有两三个惊倒在地,其中一个已说不出话,另外的则茫然看向桑褚玉。

唯有方才持笛的半妖起身,抬着张苍白的脸道:“还望您离这患了失心疯的奴才远些!”

衡云子还按着桑褚玉的腕,以指腹压揉,缓缓打着圈儿。

“可是在说我?”他歪过身,没骨头似的倚着她,脑袋轻靠在她肩上,“客人挑的,仅是些聒噪莽撞之辈么?我便连声音都不敢放大些,他却已指着鼻子叫骂了。”

桑褚玉一言不发。

又发癫了。

持笛半妖见状,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不是。

这人不是个奉茶小厮吗?

从哪儿学来的这些?

又见桑褚玉不作声,他以为她是惊惧所致,便攥紧手中玉笛,将眉一蹙,终是大着胆子上前。

“快些放开!”他斥道,“这天和间中有侍卫无数,岂容得你放肆!”

桑褚玉方才就看见这半妖长了对妖耳,但等他走近,她才发觉竟是对兔子耳朵。

不过和温鹤岭的妖耳有所不同,身前这半妖的耳朵耷拉下来,是浅灰色,茸毛也更短。

她一把推开衡云子,抬眸望向那半妖,张口便道:“你的耳朵……”

半妖闻言怔了瞬。

脸上的怒意一下散得干净,他不大自在地别开眼。

“这妖形自来不讨喜。”他道,“若您觉得碍眼,我去取些药来。”

“不用。”桑褚玉道,“只不过看着眼熟,倒可爱。”

刚说完,她就收到了加数值的提醒。

裴雪尽:“……真是何时何地都没忘了此事。”

“顺嘴的事。”桑褚玉在心底应道。

半妖听见这话后,倏然看向她。

“我以为——”他抿出笑,声音轻和,“没事,您喜欢便好。”

衡云子冷笑一声,手中把玩的青瓷杯子已出现细微裂痕。

而那半妖面露笑意,心底却忐忑。

身前的人虽夸了句可爱,但那副淡然神情自始至终都没变过,瞧不出喜恶。

他揣摩着她的心思,正要开口,却听见桑褚玉问:“这里仅有你们吗?”

半妖微愣:“恕我愚昧,不知您的意思是……?”

桑褚玉:“听闻你们店家找来了一位妖族姑娘,可有此事?”

半妖笑意一凝,思绪彻底断了。

他自小会察言观色,这会儿更是没错过她眼中那点不明显的希冀与试探。

所以她是冲着那人来的,才这副了无兴致的模样?

他攥紧手中玉笛,笑意勉强:“我自小与他们住在一处,除礼乐先生,未曾见过外人。”

没问出话,桑褚玉也再无周旋的意思,让他们全都走了。

但安静不过几息,就有人猛地推开门。

隐约还能听见远处有小厮叫喊:“她不在这儿,您不如耐心等一会儿,我替您去找。”

桑褚玉循声回头,怔然:“栖明师兄?”

蒲栖明郁沉着脸走进房间,一眼就盯准了偎在她身旁的衡云子。

一股腻香扑鼻而来,影绰灯火间,他看见衡云子与她挨得极近,竟像是将她半拥在怀里。

他登时就想起了那日在桑褚玉衣袍上闻见的辟邪熏香,同衡云子身上的气味别无二致。

怒火霎时间直往头顶冲,蒲栖明“嘭——”一声关上门,将小厮的叫喊隔绝在外,随后两三步上前,一把拽过了衡云子。

“我道何人这般不讲礼节,原是你。”

衡云子拂开他。

眉眼仍见笑,神情间的不悦却分外明显,话里倒还在打趣。

“本尊到底为你师长,便是这般对待长辈?”

“长辈?”蒲栖明目露凶光,恨不得就地将他的骨头剜了,“尊君自称我长辈,便不算得是褚玉的师长?何处为师为长的混账,竟在弟子面前如此不知分寸。”

衡云子渐敛去笑意:“我与阿玉的事,何时轮到外人插话——你带着她往这等场地来,此事尚未与你计较,慎言为上。”

“与你这整日狂为乱道的疯子何须慎言!”

蒲栖明怒火中烧,将温鹤岭的事也一并算到了他头上。

他从芥子囊里取出重剑,那剑快有人高,仅剑尖压在地面,就引得地面一颤。

衡云子还捏着那茶杯,杯子却已碎得七零八落,碎片受灵力操控,萦绕在他指间。

他俩不常打交道。

但从第一回见面起,就有视对方如敌的意思。

蒲栖明看不惯他那副放浪疯癫的作派,更厌他整日绕着桑褚玉打转。

他对这人亦没什么好印象。

不过一使重剑的莽夫。

占了些师兄妹的便宜,便以为能与她更亲近。

只是虽有不满,二人却从未起过争执。

一是见面少。

二是不想她夹在中间难做,有意回避。

眼下两人却已将情绪积攒到了极点,眼见就要爆发。

桑褚玉慢吞吞起了身,在旁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俩。

她耐心等着,直到蒲栖明抬起剑,衡云子掌下运转的灵力更为汹涌。

用探灵石筑成的建筑很快便感受到了这澎湃的灵力,开始发出低弱的嗡鸣。

“栖明师兄,”桑褚玉忽一步上前,将茶杯扣在了重剑剑身上,“收剑。”

剑身歪斜,那杯子却停得稳稳当当。

茶杯挨着重剑,霎时间就化解了刚起的剑气。

蒲栖明瞬间回神,将重剑收入了芥子囊中。

桑褚玉则看向衡云子:“这天和间没什么好人,便有劳尊君了。”

天和间上下已算得是贼窝。

不光小厮,就连方才那些年轻郎君,也都是啖过人肉饮过人血的——那小厮只当她看不出,方才那些人身上的妖气,已万分浊臭可怖。

不知吃过多少人。

感受到探灵石的异动,又听得外面匆忙的脚步声,衡云子忽笑:“褚玉,这是要将乱子丢给我?”

桑褚玉开始回忆话本里被捉到找替身时的剧情,随后定定看着他:“此处仅你一人可信了。”

衡云子微顿:“当真?”

桑褚玉颔首:“千真万确。”

“知晓了。”衡云子轻笑,“待解决了乱子,再慢慢谈今日的事。”

闻言,桑褚玉拽了下蒲栖明,与他一道往外走。

出门时,恰好撞见意欲闯进门的小厮,他身后还跟了数十个侍卫,修为都不低。

小厮看见她,哪里还有方才的好模样,紧拧起眉。

但不等他发难,桑褚玉抬手就扇了他一记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头昏脑涨。

“你们便是这么做生意的?”桑褚玉冷视着他,“何处闯进来的贼人!将人全吓跑了不说,险要我性命!”

小厮被她打懵了,半晌没回过神。

听见这话,他登时反应过来,分神往里瞥了眼。

却见里头还站了一人。

他这才知道自己弄错人了,忙道歉:“实在是我们的不是,您且回去小坐一会儿,待解决了那贼人,小的再来亲自道歉。”

话落,又侧身让道。

等两人走了,小厮又恢复成恼怒模样,领着人直往房门里冲。

“大胆贼人,胆敢在天和间作乱,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衡云子站在房中间,手里拎了把剑。

那剑近乎透明,通体盘绕着莹白淡光,恰如月晖镀成。

“以往不常使这灵诀。”他抬手打量着那剑,“只是此处的茶水太难喝了,若耽误太久,只会影响我找人。”

他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听得其他人一脸茫然。

不等他们有所反应,身后门倏地关紧了。

下一瞬,刺痛从脚下传来。

众人后知后觉地垂眸。

却见平整的地面突然拔生出尖利的剑刃,如他手中剑一般,镀着层银芒。

像是地狱刀山,无数细细密密的剑从地面长出。雨后春笋刺穿鞋底,从小腿穿透而上。

不过眨眼工夫,数十个侍卫便像他手中茶盏,碎得七零八落。

独独剩那小厮,沾了满身血,战战兢兢地站在周遭一片剑林中,吓得大气不敢出,眼珠子也僵得动不了。

脸色煞白,魂飞魄散。

“你先去把窗户打开,通通气。”衡云子耐心道,“今日是你带了那些人来,自然还有些话要问你。”

***

一远离那些侍卫,桑褚玉便趁着探灵石异动,彻底放开了妖识,上上下下地搜寻着整座天和间。

直到搜着地底的一点微弱妖息,她拉过蒲栖明,低声道:“师兄,走这边。”

两人一路往下,在天和间后院的杂物间里找着了一处地窖门。

打开木板门,里头是仅容一人躬身通过的潮湿窄道。

他俩艰难缓慢地往里走,往里宽敞些许,不过也好不到哪儿去。

走了约莫一刻钟,才在这潮热得喘不过气的地下通道旁边,发现了一处水牢。

地下幽暗,仅石壁上缀着夜明珠,勉强能视物。

而那水牢就在一枚夜明珠下。

隔着铁栏杆,隐能看见泛着粼粼波光的水面。

除了深至膝盖的水面,还模糊勾勒出一道人影。

是个年轻姑娘,僵硬地靠在水牢里侧。

听见外面的声响时,她并没立马靠近。

在桑褚玉唤她一声后,她才像是突然活过来般,倏然贴近水牢牢门。

桑褚玉看见一双白冷冷的手攥住了牢门栏杆。

紧接着,夜明珠的映照下,一张漂亮苍白的脸闯入了她的视线。身下并非腿,而是一条划着无数伤痕的尾巴。

那鱼妖死死盯着他俩,概是把他俩当成了守卫,目露骇然怒气,手不住摇晃着牢门。

但在听桑褚玉说是来带她出去后,她却又愣住了。随即往回退,扯开嘶哑残破的嗓子,断断续续地说:“走……快,此处,危险。”

桑褚玉道:“外面已安全了。”

鱼妖止不住地摇头摆手,又急匆匆往外指,让他俩赶快离开。

便是外面安全了,眼前的牢门上也附着着强大的灵力,怎能轻易打开?

但下一瞬,她便看见牢门外的那姑娘抬手握住了牢门栏杆。

“有何话出去再说。”桑褚玉将栏杆往两边拉去。

那足有指粗的栏杆,竟被她轻易用手折断,活生生破开一个洞来。

鱼妖原还在慌急摇头,但摆动的幅度却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最后,她彻底愣在了那儿,眼眸渐睁。

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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