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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聚往往短暂,告别经久不衰。
每次好像我总以为日子都会一直那样过下去时,总会有些突如其来的变数改变我的看法。
是夜,穗姐姐把我们三个人叫到了一起,看着她紧皱着的眉头,我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
昨天良爷给我们每个人都买了礼物,明明是应该高兴的场景,我却总觉得那时的他们在强撑着笑意。
大家好像都在不由分说地告别着,哪怕说不出口,但那没讲出来的话中,牵挂之意也已经足够明显了。
而到了最后,穗姐姐讲着讲着,就变了一个话题。
“琼华,红儿,翠儿……我想问你们一件事情”穗姐姐沉默了片刻“倘若有一天,你的仇人变好了。”
“不再杀人了……”
“彻底成好人了。”
“若是这样的话……”
“你们觉得,自己还该复仇吗?”
穗姐姐的眼神迷离而忧郁,不经意流露出的伤感与困惑却是我前所未见的。
红儿说应该,翠儿却说是不应该,这一点上,她们两姐妹竟然罕见地产生了分歧。
不过……我猜,那大抵也是因为他们不知道穗姐姐说的那个仇人是谁的缘故。
但是结合之前的所见所闻,我自然很快就联想到了。
这个仇人……是良爷。
一直等到她们姐妹二人睡着了,我才敢靠向穗姐姐的床边。
“穗姐姐?”我轻声呼唤道。
“没睡。”
“你说的那个人……是良爷吗?”我的声音有些颤颤巍巍,这一刻,我无比的希望是自己猜错了。
“嗯,是”穗姐姐沉闷闷地应了我一句,背过身去,不再讲话。
也许,她也在迷茫着。
“那你……会杀了良爷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穗姐姐停顿了片刻“怎么,你想告诉良爷吗?”
我连忙摇了摇头,“不是的……只是,我不想良爷死。”
“也……不想穗姐姐难过。”
“睡吧,琼华,别再想这件事情了”她好似狠下心来“我们,你跟良爷,以后大概都没机会再见面了。”
“这样吗……”
委屈,难过,不解。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过又好像总是这样,重要的人最后都会这样,而我却只能盯着他们的身影黯然伤神。
次日,良爷带走了穗姐姐。
良爷压低了自己的草帽,穗姐姐则转头朝我们挥了挥手。
“再见”她笑着说道。
我看着在我生命中举足轻重的二人渐行渐远,最后被渐渐溢出的泪水模糊了双眼,我想,要是我再幼稚一点,是不是就可以拉着他们的手说——能不能不要离开我。但我终究没能说出口,就像我们始终需要面对现实。
山鸟与鱼不同路,从此山水不相逢。
生在乱世,哪有那么容易再见,此经一别,便不再相见。
…………
其实我对父亲会来找到我这件事情,本就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年初鸢姐姐便托人去了北方,直到现在已经快年尾了依然没有消息。
但这也没有关系,我挺喜欢鸢姐姐这里的,翠儿和红儿也一直陪我,平时看着鸢姐姐坑坑来往的路人,也挺开心的,至少在这里……我也不会像小时候那般孤独了。
平日也只需要帮鸢姐姐做些杂务,闲暇之余也可以去看看红儿和翠儿学影子戏,她们好像对影子戏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于是鸢姐姐便寻思着找人带着她们学这个,说是多学一门手艺总归是好的。
老师说翠儿和红儿很有这方面的天赋,没过几个月就已经学了个大概了,很快也就在鸢姐姐的小店里演起了影子戏帮鸢姐姐吸引客人。
当我再次天真的以为日子就会这样继续下去的时候,北方下来的兵乱却再次改变了我的看法。
那天当我看到鸢姐姐对着账本唉声叹气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对于鸢姐姐来说,我是一个累赘,我并不像红儿那样吃苦耐劳,也不像翠儿那样机灵可以给鸢姐姐吸引很多客人,就连简单的给客人端菜也总是笨手笨脚的干不好……
近些天来,兵匪横行,鸢姐姐的店本就偏僻,治安也不太好,加之来来往往进出城的人变少了,连带着鸢姐姐的营生也慢慢变得不好做了起来,日常的开支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虽然鸢姐姐什么也没说,但是我知道,鸢姐姐其实一开始就并不打算把我们三个人全部收留,她估计以为我的父母很快就会来接走我了,却没想到,我一直都是那个没人要的孩子。
又过了几个月,鸢姐姐派去北边的人终于有了消息,他说我的父亲在北境重新立足了,现在就可以接我到北边去,鸢姐姐问我意下如何,虽然不知父亲为何会突然回心转意,但我还是点头答应了。
我……终究不想成为她们的负担。
虽然我确实是不想离开这里的,翠儿和红儿,还有鸢姐姐都待我很好,但是正因如此,我才更要装作一副开心的样子,这样在分开的时候,她们也就不会难过了。
这又是一次告别,没有想到我短短十年的人生里竟需要如此之多的告别。
而这次,好像又很难受呢。
对于我来说,每一次的告别,都是我此生看她们的最后一眼。
…………
辗转数月,我终于是赶在入冬前到了北境,这里不同于中原,植被稀疏,看起来也荒凉得很,就连风都刮得甚是凛冽,我真担心我会在这里水土不服。
三天后。
好了已经可以不用担心了,已经开始水土不服了。
觉睡不习惯,饭吃不习惯,衣服穿不习惯,还正好赶上了北境的入冬,一整串下来好像是要把我往死里整。
我从小便体弱多病,本就受不了这样的折腾,加之水土不服,很快便大病了一场,连着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
等到病情刚刚有所好转时,父亲便找上了我,那时我的身体还有些许的不适。
“你知道,我接你回家是为了什么吗?”
这是父亲在我回来以后跟我讲的第一句话,直白得好像我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一个陌生人。
“不知道”我缓慢地摇了摇头,但想来大抵也不会是什么好事,不然他也不会大费周章地请人送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