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拉着我单独在外围生了篝火。
按照良的话来说,“半夜如果有人袭击,人越多的地方往往越危险,因为夜袭最重要的就是在首次交锋中最大程度解决掉敌方的有生战力。”
我也乐得于此,毕竟我同样不喜欢跟太多人待在一起,尤其是在还要跟其他人一起过夜的情况下。
“良爷很谨慎嘛。”我的嘴角微不可察地翘起了一丝弧度。
这么多年过去了,良的警惕性还是一点没降。
火光映着我的脸,同样也照在良的脸上,在夜里显得良的眼睛格外有温度。
莫名地我想起了苏轼曾说过的……
此心安处是吾乡。
其实原本我不太能理解这句话,但是现在我大抵懂了。
明明同样身处野地,从前逃荒的夜晚是无比的煎熬的,而现在良在身边却又让我意外的安心。
我想,这大概就是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了。
“不,都只是些经验教训罢了”良撇了一眼众人所在的位置“希望是我多虑了吧……”
“那话说良爷,你在军中有什么至交好友吗?”我单手撑着下颚无聊地摆弄着篝火,将木头翻得啪啪作响。
“没有……很多人都只有一面之缘,然后在下次战斗的时候就没掉了”良摇了摇头。
说着,良的眼神开始飘忽不定了起来,好似在思考着什么东西,随后才又继续说道“不对……应该也算有一个,他活了挺久的,我原本以为他能活到最后的,可惜也没了。”
“那良爷会难过吗?”
良沉默了片刻“不知道……也许有一点,但毕竟都见惯了生死。”
“良爷这是麻木了呀?”我顿了顿“我听先生说过,如果你对一个逝去之人印象越深,那其实就越是难过。”
“良爷对他的印象深吗?”
良缓慢地点了点头“我记得他挺多事情的,准确的说是因为他活太久了,所以……我大抵是只知道他的事情。”
“这样啊……”我回了一句便没有继续做声了。
篝火的光亮好像有些许地暗淡了下来,任我如何摆弄里面的薪柴也无济于事。
过了许久我才重新开口问道“那如果是我呢?”
“什么?”良的眉头轻轻皱起,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疑惑。
“倘若我死了,良爷会记得我多久?”我顿了顿“又或者说……良爷会难过吗?”
说完我便笑眯眯地看着良,好像这只是一个跟我无关紧要的问题罢了。
“……”
良爷沉默了,许久之后才沉声问道“那你会死吗?”
“不好说呀……没准哪天我就被人掐死了也说不定”说着,我还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那是曾经被良掐过的位置。
“……”
“会吧……”良抬头看着夜空,以至于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猜,他一定是有些难过了。
“当真?”我笑着又问了一句。
“是”他点了点头。
我拍了拍良的肩膀,在此刻却莫名有了拥抱他的冲动,最后还是被我止住了。
“不说了良爷,早点休息吧。”
“我守会夜,你先睡吧”良摇了下头。
“不是还有镖师他们在守夜吗?”
“我们在外围”良朝人多的地方看了一眼“而且……我也信不过他们。”
“这样啊……”我停顿了片刻“那良爷后半夜把我叫起来换我来守吧。”
良说得并非无不道理,在野外小心谨慎确实可以活得更久。
“嗯……早些睡吧”良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说话。
就着暖黄色的篝火,没一会我便在良的旁边沉沉地睡去了。
良在身边,我尤其安心,不用警惕,也不用有任何的担忧,我相信他一定会护我周全。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一阵急促地摇晃弄醒了,我刚睁开眼,就良正朝我摇着头,我随即压住了想要询问的冲动。
就连身前的篝火也不知何时起被熄灭了……
不对劲……
如果良是正常跟我换班守夜,大概率不会如此急促,想来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才对。
有一种诡异的氛围在四周弥漫开来,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夜里窥探着我们。
良凝视着我的眼睛,什么话也没说,而是用手指轻轻在我面前摆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又指了指远处的林子。
附近……还有其他人?
结合我们所在的商队,以及镖师们的警惕,我大致是可以猜出些什么……
多半是遇到土匪了。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裤裙里的匕首,将目光投向四周的黑暗处。
我的瞳孔一阵猛缩,在远处的树丛里,确确实实有了一丝不寻常的摇晃,如果不是有心去看,恐怕很难察觉到这些痕迹。
良附到我的耳边低声说道“别弄出什么声响,也别去提醒商队。”
“我们也在暗处,商队他们那里人多,远比比我们危险……”
“得等土匪开始袭击的时候才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我懂得了良的意思,只有等两者交火之后,场面开始混乱起来才是最佳的逃跑时机,现在如果轻举妄动太过明显,只会成为土匪第一时间的集火目标,而去提醒商队的这段距离也并不保险,实在是没必要为了别人去冒这个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土匪也许是在等商队的镖师换班守夜,又或者是在等他们放松警惕的机会,至总迟迟不肯动手。
长时间的神经紧绷让我感觉自己的脑子仿佛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缠住了一般,越发难受。
本来最开始搭上商队的车就是为了避免当铺的老板在城里下黑手,毕竟那时候的开封确实也不是很太平,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最后竟还会演变成这种局面……
不是……这商队到底在运什么东西还能被土匪看上了?
此刻的我无比懊悔,早知道如此,就算是步行到下一个镇子,我也不应该带着良爷上这次贼船。
现在仔细想想……也确实是我疏忽大意了,镖师这么多,一看就知道运送的是某些贵重之物,难免遭到贼人窥视。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没有搞清楚……
既然如此,为什么那个老板会答应捎上我们啊?
虽然价格确实开得不便宜,但是我和良说到底也是两个不确定的因素,真的不用防备一下的吗?
思来想去,我实在不理解,那大抵就只剩下一种理由了……
老板想钱想疯了。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兴许是察觉到我懊恼的情绪,良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以示安慰。
尽管黑暗的环境让我看不见他的眼神,但我还是听到那句小小声安慰。
“别怕。”
……
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到底是我自己选的路,只是可惜牵连了良。
这次我们的命运,又该如何呢?
眼前的一片漆黑,没有人能给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