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但一时又说不清是什么。
刚好此时景帝入殿,便也没再想下去,随众人一道行礼。
“参见皇上——!”
“拜见陛下——!”
各国使臣的礼节都不相同,便遵照各自的规矩行礼。
景帝笑着点头,“诸位使节不必多礼,快请入座。”
“多谢陛下!”
众人这才纷纷入座。
宴席正式开始,宫女们端着酒菜鱼贯而入,乐师和舞娘也纷纷进入大殿,开始今日的表演。
萧墨栩迟迟没有听到云浅的回答,脸色有些难看。
正要再说什么,却听她问道:“为什么东泱使节那边,为首的是两个人坐在一排?而西凉那边的使节,都坐在姬君洛的身后?”
萧墨栩愣了一下。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独孤昊的身旁还有一人,皱眉道:“东泱此番来的除了太子独孤昊,还有二皇子独孤城。”
原来如此。
可是出使而已,用得着派两位皇子来吗?就算是为了劝说南诏帮他们一起打西凉,可这种事又不是多一个人就能多份力量的。
云浅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更明显了。
正思索之际,忽然听到使节那边开口祝贺,“陛下,几年不见,您的风采更胜当年,当真令人羡慕啊!”
说话的是西凉使节,姬君洛的手下大臣。
景帝龙颜大悦,“使者风采亦是不减当年啊!”
这种宴席本就是互相吹捧的环节,云浅并不意外。
但东泱那边说的话,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陛下,其实本宫与二弟此番前来,除了送上对南诏美好的祝愿,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孤独昊此话一出,大殿内顿时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说,请南诏支持他们攻打西凉。
姬君洛的脸色蓦地沉了几分。
然而下一秒,却听他笑眯眯的道:“南诏境内囊括山海无数,乃中原四大国之中,物产资源最富饶的国家,可谓人杰地灵。本宫与二弟一路前来,见识了许多睿智过人的人才,这不禁让本宫想起了我朝境内一个多年来无人堪破的不解之谜。”
说到这里,众人都愣了一下。
景帝的脸色也缓和了几分,“太子这是想让我南诏为你解谜?”
“是。”
独孤昊点了点头,“这个谜题困扰东泱上下多年,若是贵国有人能为本宫解惑,我东泱愿奉上黄金万两,牛羊千匹作为回报。”
这回报,当真是大手笔!
然,南诏大臣们却是面面相觑。
虽然这独孤太子十分大方,貌似让南诏占了便宜,可他言语间把南诏捧到了天上去,若是南诏答不出这个谜题,岂非大失颜面?
一时间,景帝和大臣们心里都有些迟疑。
“陛下?”
独孤昊见他迟迟不语,诧异的道:“您莫非是不愿帮本宫吗?”
景帝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却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此事。
他神色如常的笑道:“自然不是。太子尽可将那谜题说出来,我南诏上下定当竭尽全力为太子解答。”
独孤昊大喜,“多谢陛下!”
顿了顿,“不过在那之前,本宫还有另一件事,想要请求陛下。”
景帝笑容一顿,微微眯起了眼睛,“哦?”
大臣们的心也再次提了起来。
很明显,这独孤太子兜兜转转,终究还是要回到出兵相助的问题!
可就在众人都希望他闭嘴的时候,却听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然后手中的酒杯骤然落地,发出一道清脆声响。
“呃……”
他面色青紫,目眦欲裂,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脖子,一看就不对劲!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云浅也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皇兄!”
独孤昊身后的独孤城最先反应过来,脸色大变,连忙扑上来抱住他,“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东泱其他使节也都随之回过神来,纷纷上前,惊呼太子。
景帝骤然从龙椅上起身,“苏棠!”他这回连传太医都省了,犀利的眸光当即看向云浅,“你快给独孤太子瞧瞧!”
云浅闻言才敛了下眸,“是。”
她快步上前,走到独孤昊身旁,俯身为其探脉。
然而下一秒,她的脸色也骤然变了。
景帝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如何?”
云浅哪里敢回答,连忙又伸手去探独孤昊的鼻息,可是……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动了动唇,无措的看向景帝,“没有呼吸了。”
景帝的脸色顿时阴沉到极点。
独孤城听到这句话,瞳孔一缩,不敢置信的伸手放到独孤昊的鼻翼下方,结果果然如这女人所说,没有呼吸!
他整个人都震了一下,“皇兄……”独孤城喃喃的看着怀里的兄长,眼泪瞬间溢满了眼眶,“为什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东泱其他使臣也纷纷上前,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们的太子。
“好端端的,太子殿下怎会如此?”
“看太子刚才的神情那么痛苦,一定是中毒所致!”
“可太子所有的吃穿我们都检查过,怎么可能有机会被下毒?”
“除非毒就下在刚才的酒菜里!”
“……”
没错,只有这宴席上的酒菜,是他们没有检查过的!
然而景帝一听这话,脸色愈发难看下去。
东泱太子死在南诏,本就会让南诏陷入极为被动的局面,若还是因为吃了宫里的酒菜,那不管查出来是谁做的,南诏都脱不了干系!
“苏棠!”
他当即看了云浅一眼,想要让她检查独孤昊用过的酒菜。
云浅明白他的意思,正要上前,却被人狠狠推了一下。
“滚开!”
她本来就受了伤,被这么一推,险些站不稳倒下,幸而此时有人扶住了她。
一扭头,只见萧墨栩眉心拧成一个结,关切的看着她,“没事吧?”
云浅眸色一闪,有那么一瞬间就要像往常一样宽慰他,可下一秒不知是想到什么,又不动声色的拂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萧墨栩眼眸紧了紧。
但也只是转瞬便收回视线,冷冷看向独孤城,“二皇子,贵国太子死了,本王也深感痛心,但此事与本王的王妃毫无干系,她好心帮你们检查酒菜是否有毒,你对她最好客气些!”
“好心?”
独孤城冷笑一声,“我皇兄死在你们南诏,你还敢跟我说好心?我告诉你们,事情查明之前,你们南诏人全都脱不了干系!”
说罢,他就放开他的皇兄,快步走到独孤昊刚才坐的席位上,取出了一根银针,在那些酒菜中验毒。
只是……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银针并未显示毒性。
独孤城震了一下,脸上闪过明显的震惊,“怎么会这样?”
景帝几不可察的松了口气,“二皇子,现在你该相信,太子的死与我南诏无关了吧?”
独孤城拧了下眉,冷冷看了他一眼,“就算不是这些酒菜,也难保没有其他手段!”
说罢,他当即看向身旁的一名使节,“皇兄今日见过哪些人?”
巴图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像是想到什么,脸色陡然一沉,“回二皇子,太子赴宴前一直与臣等在一起,直到赴宴途中,太子说想一个人逛逛御花园,才单独遇到了其他人……”
“可知是谁?”独孤城立刻问道。
“太子刚才说了,其中一个就是这西凉太子!”巴图恶狠狠的看向姬君洛,“此人与我东泱不对付,微臣怀疑,就是他给太子下的毒!”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惊。
东泱与西凉的关系素来不睦,最近更是边境摩擦不断,眼看着即将开战,此番两国前来就是为了拉拢南诏的,这一点众所周知。
所以,西凉太子的嫌疑确实很大!
毕竟除了世仇之外,在南诏地盘上杀人也能离间东泱和南诏的关系,让南诏只能站在西凉那边,可谓一举两得。
难道……今日害死东泱太子的,就是这西凉太子?
姬雪炎不怒反笑,“使者这话真是好笑,且不论你们太子是不是在你说的这段时间中的毒,就算真的是——可他在御花园碰到的明明是两个人,使者却为何只报本宫一人的名讳?”
巴图噎了一下,但目光还是十分凶狠,摆明是不买账。
景帝皱了下眉,“此事关乎太子被杀的真相,还望使者莫要意气用事。当时太子遇到的另一个人,到底是谁?”
巴图看了云浅一眼,古怪的笑了一声,“陛下当真想知道吗?”
景帝脸色微变。
这话,太意有所指了,没有人会听不懂。
就好像那个答案会不利于南诏……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当没听见,蹙眉道:“使者请说。”
但这一次,没等巴图开口,却有人缓缓上前,“回父皇,是臣媳。”
竟是苏棠!
景帝震惊的看着她。
南诏大臣也是惊愕不已。
虽然他们平日里未必喜欢她,但是这种时候,谁也不希望她牵扯进东泱和西凉的事,否则对南诏是大大的不利啊!
萧墨栩的脸色更是阴沉得厉害。
其实今日,他去府将军府接她了。
但她大约是为了避开他,提前走了,他便也识趣的没有再去追。
可早知如此,他一定不会让她一个人!
姬雪炎挑了下眉,“原来是睿王妃?”
云浅脸色沉了几度。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只是在御花园撞见一个人,就莫名起么被安上了杀人的罪名。
而且死的还是一国太子!
“苏棠。”
景帝眸光微凝,嗓音沉沉的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浅敛眸道:“回父皇,臣媳当时刚入宫,正打算来赴宴,途中被一名陌生男子撞了一下——臣媳也是到了正和殿才知道他就是东泱太子的,与他并无其他交集,绝不会谋害他,请父皇明鉴!”
“你还撞了他?”
独孤城却是震惊的看着她,下一秒蓦地咬牙道:“只要有身体接触,那便都有可能下毒!”
云浅脸一沉,“二皇子慎言,我与你们太子无冤无仇,为何要给他下毒?何况我刚才也说了,不是我撞他,而是他撞的我!”
独孤城冷笑一声,“当时现场只有你们两个人,到底谁撞谁,现在又如何能说清楚?何况——睿王妃确定,与我皇兄无冤无仇吗?”
云浅脸色又是一变。
景帝眉心一蹙,“二皇子这是何意?”
独孤城眼神狠戾,“陛下,我的人可是听说,睿王妃昨日就已经和西凉太子有接触了——姬君洛贵为太子,不但为她赶车,还去将军府与她交谈了半个时辰,可见两人早已相熟。世人皆知西凉与我东泱不睦,睿王妃既与西凉交好,那杀了我东泱太子又有什么奇怪的?”
此话一出,四周又是一片哗然。
按理说,西凉太子从未来过南诏,睿王妃怎么会认识他?
照二皇子所言,他们两人还十分相熟,确实有可能暗中勾结啊!
“最重要的是——”
独孤城冷冷的道:“睿王妃你身为睿王府女眷,今日入宫时却为何不与睿王一道前来,反而独自一人前来赴宴?”
这一条条的理由,全都让人无法反驳。
大臣们的脸色变得惊疑不定,就连景帝也是一脸探究的看着她。
“混账!”
就在大殿中一片寂静之时,萧墨栩冷斥一声,“本王的王妃这两日宿于将军府,所以不曾与本王一同入宫赴宴,这有什么奇怪的?二皇子因为这种理由就口口声声说她杀了贵国太子,莫不是根本不想缉拿真凶,而是存心往她身上扣罪名吗?”
独孤城脸色微变。
景帝也终于收回了视线,冷冷的道:“睿王说得没错,贵国太子出事,朕也深感痛心。但朕这个儿媳素来淳朴,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呵。”
独孤城讽刺一笑,“若是陛下当真痛心,那就别拦着我们追查真凶!今日我皇兄偶遇的人一共就两个——一个是西凉太子,一个是你们南诏的睿王妃,杀人的要么就是他们两个其中之一,要么就是他们联手共谋,到底如何决断,陛下自己看着办吧!”
他甫一说完,身后的使臣们就激动的附和起来。
“没错,请南诏皇帝给我们一个交代!”
“我们东泱虽不如南诏富庶,但也不是任人欺凌的!若陛下非要袒护凶手,相信我皇也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请陛下处置真凶!”
“……”
一时间,群情激奋。
南诏大臣们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虽然南诏的国力确实强盛,但东泱可是战斗民族,靠着厮杀掠夺建的国,一旦打起仗来,绝对不是好惹的!
若此事当真与睿王妃有关,那还是把她交出去为好吧?
思及此,众人纷纷看向景帝。
景帝眉头蹙得更紧。
他相信苏棠不会做这种蠢事,但是在这个大殿中想要独孤昊死的只有西凉使臣,而苏棠和西凉太子的关系又确实耐人寻味……
她会帮姬君洛吗?
今日之事,会与她有关吗?
云浅看着他的脸色,隐隐也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她扯了下唇,缓缓上前,“父皇,臣媳理解东泱使节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但是臣媳以为,在场的其他大人和使节应该能听出来——他们刚才说的话,似乎有一个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