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十卷《那烂陀大道场经》下了栖凤山。
王贤没有进城，直接在秦淮河边上了一艘路过的红船，远远地眺望了金陵城一眼。
这是他头一回坐船，有些忐忑，还有一些兴奋。
船上河上行，靠在船舷边上，王贤手里捧着一卷经书在默默地读诵。
怎么也没想到，幽栖寺的各客僧竟然给了他十卷佛经，并一再告诫说非十卷经书无法镇压他心里的魔。
好在王贤眼下有足够多的时间，可以一边读书，一边沿江而上，往西北的方向而去。
这是一条他在庐州城外没见过的花舫，上面挂着一排排的灯笼，想来夜里若是点了，应该很是漂亮。
有一点，他想不明白。
从自己上船到现在，船已经行走了半个时辰，依旧不见有伙计或者掌柜找他来讨要船钱。
就在他郁闷之际，船头又响起了一阵丝竹之声。
若不是两岸风景缓缓流逝，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庐州城的春水楼里。
望着二层楼船，听着悠悠丝竹之声，不知怎的，王贤突然想到了四季楼的那个姑娘。
那个对自己下毒，最后不知道生死的女子。
想当初，四季楼里的姑娘模样不用多说，光是会些琴棋书画，吹拉弹唱，不知为蓝凤凰挣了多少钱。
那女人若不是想着要皇帝取下的性命。
或者说，蓝凤凰若不是北方的奸细，不知还要在庐州城里快活多少年。
单凭大宗师的身份，便是像郭亮这样的家伙，怕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还有那可恶的柳如玉，倘若不是想霸占自己的家业。
柳沉鱼将来会不会嫁给自己？
想着想着，船头传来了女子软软的歌声。
“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雨云深绣户，来便谐衷素”
不知不觉中，王贤忍不住呢喃道：
“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这却是母亲在世，逼着他背诵为数不多的几首词。
想不到阴差阳错之间，却跟写这词曲的主人，在四季楼里喝酒拜了把子，那一日，只差烧一张黄纸了。
后来知道了大哥身份之后，王贤虽然震惊，却也随之释然。
跟旁人不同，他王贤可是死过一回的人，自然不会像李易玄那样，在皇帝面前唯唯诺诺。
若是这会红袖在这楼船上，想必又是另外一番风景。
想到红袖，他却忘记问了陛下，那夜之后的红袖是不是跟着皇帝陛下回到了金陵城。
一夜从草窝，飞上的梧桐枝头？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二楼露台的姑娘跟他挥了挥手：“想不到公子，也会吟唱这首曲子。”
王贤抬头望去，却是一个身着红丝长裙的女子，正半捂红唇，俯视自己，微微浅笑。
心里一激灵，忍不住问了一句：“请问姑娘，这船要去哪里？”
红裙女子一愣：“你不知道船去何处，便跳了上来？
王贤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只要逆流而上就行，我要去的地方远着呢。”
红裙女子“啊！”了一声，随后嘻嘻笑道：“公子怕不知道，这是金陵城中的红船吧？我们的行程都没有定时的哦。”
红船？青楼？
卧槽，王贤一愣，看着二楼的姑娘一时呆住了。
在红裙女子眼里的王贤，就跟一个情窦未开的少年一样，初见美女便忘了归家，一脚踏上了红船，不管不顾了。”
而王贤却在想，说不得只能坐一段，等到下个码头，再换一艘商船继续往上。
正寻思着，楼上的姑娘却迈着莲步翩翩而来，最后干脆坐在他身边，一身胭香往王贤压了过来。
浅浅一笑：“公子眼生，你还是头一回上红船吧？”
王贤当下的神思还在庐州城的四季楼，想着自己的明月楼是不是已经开始动工。
禁不住微微一笑：“是，也不是。”
红裙女子柳眉一挑，眼眸顾盼生辉。
朱唇轻启，自有一道淡淡的风情流露出来。
只不过，眼下的王贤手里捏着佛经，心里想着自己的明月客栈，眼里根本看不见这要命的风情。
问题是，不管他在明园跟柳如玉的纠缠。
还是在姥山下的竹园跟凤嫣然的厮杀，都是在身化魔王时，神智并不清醒之下所为。
可是说，那一刻的王贤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王贤。
因而，在红裙女子眼里，当下的少年倒是她见过最腼腆，最害羞的少年了。
英俊少年对于红船上的姑娘来说，如少年在烟雨湖里遇到一个翩翩女子，让人怦然心动。
眼前的女子便是这样。
感觉到王贤跟呆子一样，红裙女子只觉得自己心跳越来越快。
忍不住嘻嘻一笑，心道这位公子果然是个雏儿。
忍不住将端在手里的半杯烈酒递到王贤的面前，温柔一笑：“这酒不错，公子不如试试？”
面前一个柔若无骨的美人儿伴坐，手里还端着半杯沾上胭脂的美酒，王贤却叹了一口气。
一挥手，收起了手中的佛经。
心想庐州城里，如郭亮那般的公子哥儿，谁不是十四五岁便跟府里的丫鬟混在一起？
像自己这样的人，怕是真的少见。
红裙女子哪里知道，王贤在情窦初开的时候，便被柳如母女坑害，当成狗来虐待，哪里尝过眼前这般软玉温香？
便是四委楼的那一夜，还没等那红裙女子色诱王贤，便倒在自己的毒酒之下。
一声叹息，倒是让红裙女子有些失神。
当下一口喝光了杯里的残酒，问道：“公子有心事？”
此话一出，场间的气氛又暧昧了起来。
就像是女子今日下了狠心，一定要在少年身上得出一个结果，哪怕是自己付出一些代价，也在所不惜。
谁知王贤淡淡一笑：“我不喜欢喝酒。”
“为什么？”
“我怕死！”
“咯咯，公子是怕开心死吧？”
“不是，我怕醉倒后，就会死在你的剑下。”
红裙女子闻言一愣，吓得惊叫一声，趴在王贤身边笑道：“公子相貌堂堂，怎么可以污蔑小女子是土匪？”
这是很明显的撒娇，王贤却笑不起来。
而是正色说道：“我喝酒以后，不是被人追杀，就是我杀人，姑娘最后还是不要劝我，再说，我是一个穷人。”
说完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表示自己两手空空，不是她想象中的公子哥儿。
谁知女子妩媚一笑，吃吃说道：“没事，公子没钱可以先欠着实在不行，秋香替你出酒钱，如何？”
王贤呵呵一笑，没有回答。
红裙女子心头一动，浅浅一笑：“我叫秋香，敢问公子贵姓？”
“我吗”王贤一愣。
“他叫王贤，庐州城最有名的赌鬼，不知有多少姑娘想要躺在他的怀里撒欢，秋香你可真有眼力”
就在这时，红船二楼露台上，响起了一道爽朗的笑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