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如映月,一下子明白了前因后果,心口泛起阵阵苦楚。
前次是药。
这次是房间。
她从未见过爷对下人如此上心。
即便这上心和那些姨娘夫人的不值一提,也弥足珍贵。
而自己这么多年,连和爷多说一句都是奢侈,映月想,自己是该放下了。
否则只是难为了自己。
压在心口几年的大石瞬间烟消云散,她主动道:“是,我先去给她烧点水。”
“嗯。”
阮枝又累又困,不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醒来时看见映月坐在自己床边。
一改之前的冷淡,她十分客气。
“醒了?水烧好了,你可要起来洗漱?”
阮枝出了一身汗,这时黏腻腻的难受,并不打算打肿脸充胖子,拒绝她的好意:“多谢。”
映月不假他人之手,亲自去提水。
热弥漫一室。
阮枝褪去衣裳浸入温水中,舒服的吁出一口气。
满身污垢褪去,神清气爽。
出来时映月还在,瞧她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身后,给她递了一方帕子:“擦擦,小心生病。”
阮枝顿住,映月今日未免太反常了。
看出她的欲言又止,映月心平气和的解释:“通房虽不是主子,可到底比奴婢高半个头,从前是我没想通,你不要放在心上。”
理是这个理没错,可阮枝总觉得不对。
但多问无益。
不经意瞥见映月鼻尖新冒出的几颗痘痘,想着投桃报李,她问:“姐姐今日可是上火?”
映月抚抚脸,应了声。
阮枝立即道:“这痘痘切不可用手挤,否则会留坑,姐姐不如用芦荟取胶湿敷,不出五天就能消。”
这个法子映月闻所未闻,难掩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我知道了。”
她一向不爱欠人的,思虑再三后道:“今儿个是十五,按照惯例,世子要去老夫人房里用膳,往常都是我跟着伺候的,只是今日我身子不适,你可抽的出空代劳?”
能在老夫人跟前露脸,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
阮枝亦然,当然不会推辞。
傍晚。
厚重的黑云难得退去,夕阳绽成千万丝,撒在侯府的碧瓦朱甍上。
老夫人胡氏的长寿院地方偏僻,算得上个亲近之地。
下人猫儿似的,来往无声。
阮文烟早早就到了,张嬷嬷引她到卧室门口,侧身让出路。
“夫人,请。”
阮文烟扶正步摇,端正进去。
屋内陈设大多用的紫檀木,即便门窗大开,也显得暗沉。
檀香萦绕,
胡氏双手合十,合眼跪在佛龛前,她年过四十,被岁月匆匆留下了不少痕迹,两边法令纹深的犹如刀客,嘴角下垂,听见动静睁眼看向阮文烟,目光不怒自威。
“来了?”
“嗯,给母亲请安。”见胡氏要起身,阮文烟快步去扶。
胡氏到一边坐定,攒着串佛珠。
阮文烟奉承:“多日不见,母亲的气色好了许多。”
胡氏淡淡一笑:“多亏有你打理府中事务,我才能安心静养。”
“哪里的话,许多事还要母亲拿主意。”
阮文烟顺势落座,她有意讨婆母欢心,绞尽脑汁挑了近日府上的趣事讲给胡氏听。
但胡氏始终不冷不热,只偶尔温和的应一两句。
如此过了一刻钟,阮文烟自己讨了个没趣。
她不甘作罢,还要开口,就听外头的下人喊。
“世子来了!”
“世子……”
话音未落,贺令舟就大步走入,阮文烟顿时顾不上婆母了,含羞带怯的神情在看见阮枝时僵住。
今日这样的日子,爷竟带这个贱人来了!
凭什么!
“母亲。”贺令舟行礼时,阮枝跟着屈膝。
胡氏的目光投了过来。
不知为何,分明瞧不出她的情绪,这目光却沉甸甸的压在身上,不似在打量人,更像是在审视东西。
阮枝心里不舒服,又不敢躲,又觉得胡氏眼熟。
可她入府以来,分明才头一次见老夫人。
几息的功夫,胡氏才收回目光,招手让贺令舟靠近。
“快坐吧,母亲命人备了你爱吃的菜。”
到底是血脉相连的母子,胡氏脸上挂起慈祥的笑意,递给张嬷嬷一个眼神。
张嬷嬷会意,立即去张罗上菜。
珍馐流水似的端了上来,母子两人前后落座,最后才是阮文烟。
看三人动筷,阮枝疑惑了一瞬。
她听闻老侯爷尚在人世,今日这样的日子怎么不在,竟然也没人问一句……
罢了,不干自己的事。
阮枝打起精神,立贺令舟手边小心伺候。
一家子吃饭,不必在意“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胡氏给贺令舟夹了一筷子菜。
“前几日我差人去了你院子里,下人回话说你近日忙,你在忙何事?”
“朝中的事。”贺令舟本来不愿意多说,但胡氏看着他,他不得不多说几句。
“今日朝中出了科举舞弊案,陛下龙颜大怒,将此事交给我和刑部细查。”
仅仅这三言两语,就让阮枝听得心惊,执筷的手颤了一下。
科举是为选拔贤能,是朝廷数一数二的大事。
只是人才难得,有些人自己肚子里没三两墨水,就会打歪心思,徇私舞弊。
从前有这样的事,最后都会闹得腥风血雨。
这样的事,不是他们这些深宅妇人能多嘴的,胡氏不再细问,只是关心了几句。
“你拿朝廷俸禄,是理应为皇上分忧,只是自己的身子也要紧,天寒加衣,一日三餐切不可落。”
“是,我记下了。”
在母亲面前,贺令舟一向恭敬,胡氏又转头看向阮文烟。
“夫君是女人头顶的天,一身的指望都在他身上了,你身为夫人,更要多费心思,平日熬些下火的汤送去给令舟。”
这话一出,众人心思就活络了。
熬汤这样的活,交给下人去办就是。
可她却特意指了阮文烟,定是另有用意……是了,这些日子,世子只让阮枝一人侍寝。
胡氏这是在提点世子多多宠幸阮文烟,别落个宠妾灭妻的名声呢!
阮文烟喜上眉梢,强压下嘴角应“是”,暗中得意的去看阮枝。
阮枝自知身份,倒不觉得有什么,自顾自的给贺令舟盛汤。
不防手臂被人撞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