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之后,参加会议的检修人员陆续走出了会议室。
丁榕出门时,听到前面有人说:“监护不力,导致脚手架上的几十块竹制跳板全部烧毁,甚至还烧断了一节电缆,居然只扣14个月的奖金,这处罚未免太轻了吧?”
“这是明目张胆地破坏生产,我看就应该把他们抓起来,关个年。”
丁榕仔细地打量说话的人,发现并不是自己班里的人,应该是二班或者三班的人,看来他们都觉得车间领导对谭晃的两个徒弟处罚太轻了。
“建设,”张成龙走到丁榕的身边,低声地问:“你昨天跑哪里去了,到处都看不到你的人,谭晃都气得骂人了。”
“哼,又不给我安排工作,我还留下来做什么。”丁榕不屑地说:“与其待在班里让人看了碍眼,还不如回家睡大觉。”
“嗯,你做得对。”张成龙说道:“谭晃故意不给你安排工作,就是想给你一个下马威。换了是我,我肯定也会和你一样,回家睡大觉。”
“那两师兄呢?”两人回到班上时,丁榕却没有看到谭晃的两个徒弟,便随口问了一句:“跑到哪里去了?”
“他们两人这两天恐怕不好意思在班上露面。”张成龙凑近丁榕的耳边,低声地说:“昨天出了事故之后,就有人说要把此事上报保卫科,让他们过来把人带走,然后送到山上去劳动几年。”
“啊,还要把他们送到山上去啊?”丁榕听张成龙这么说,心里不免有些吃惊,在后世,遇到这样的安全事故,当事人除了受批评外,还会被扣发奖金和绩效工资,没想到在这个时代,居然有被送进去吃牢饭的风险:“这太夸张了吧?”
“瞧你说的,这哪里夸张了,他们既然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张成龙继续说道:“你想想,大拇指大小的焊渣落在跳板上,只要眼睛不瞎,就不至于看不到。李大姐在切割螺丝时,这两师兄躺在旁边的空地上睡大觉。等李大姐的工作完成后,他们也没说帮着收一下氧气瓶和气管,直接提着自己的工具,晃晃悠悠就回来了。”
“这两师兄真是太不像话了。”班上的另外一名同事卫家勇,也凑过来说道:“大冬天的,我们在透平厂房里累得汗流浃背,而他们却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在那里呼呼大睡,简直太不像话了。”
“出了事情,他们就老实了。”张成龙说道:“刚刚开完会,我看到两人还坐在那里没动,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
“小龙,”卫家勇说道:“我听说,原本上级是准备让保卫科把他们两人带走,但你老爸主动找到车间领导说情,才把这件事压了下去。”
“嗯,是有这么回事。”张成龙说道:“考虑两人是初犯,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若是下次再犯,一定严惩不贷。”
与此同时,在车间主任的办公室里,张良雄正在向三位主任做检讨“……我会吸取教训,在今后的生产中加强各项安全管理措施……”
没等他的话说完,关着的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撞开,随后一个人从外面闯进来,冲着坐在办公室后面的严主任嚷道:“严主任,我有情况要向你反映!”
看清楚来人之后,张良雄板着脸说:“谭班长,我们正在谈工作,你连门都不敲,就直接闯进来,想干什么?”
“我有情况要向严主任反映!”谭晃梗着脖子说道。
张良雄正想再说点什么,却被严主任抬手制止了:“谭班长,你有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我想让领导把丁建设从我们班里调走,我们庙子太小,容不下这尊大神。”
严主任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反问道:“说说你的理由!”
“他偷奸耍滑,不安心工作。”谭晃开始向严主任告状:“这几天班组的检修工作繁忙 ,大家伙儿都忙得脚不沾地,他却翘着二郎腿在班里坐着喝茶,说他两句,还冲我吹胡子瞪眼,仿佛他才是我的领导一样的……”
谭晃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历数了丁榕的种种“恶习”,把对方形容成一个十恶不赦的落后分子,仿佛不立即把他从自己的班里赶走,就会影响到单位的正常生产一般。
听完谭晃的讲述,严主任面色铁青,不过他心里很明白,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不能仅仅凭谭晃的一番话,就给丁榕定性:“谭班长,丁建设的问题,我们几位领导会认真考虑的,你先回去吧。”
“哎!”谭晃出门时,还不忘回头对严主任说:“主任,你一定要尽快做出决定,这样的害群之马,绝对不能再留在我们的班上。”
等谭晃离开之后,严主任板着脸问张良雄:“张副段长,你作为分管检修班的副段长,想必对班里的情况很熟悉,你给我们说说,这个丁建设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任!”张良雄说:“我觉得丁建设是冤枉的,他绝对不是谭晃所说那种人。”
“哦,不是那种人。”罗副主任冷笑着说:“难道谭班长会诬陷他不成?”
“不排除这种可能。”
“什么,一个班长会诬陷自己的组员?”罗副主任不服气地说。
“罗副主任,你不要打断张副段长的话,让他继续说下去。”
“几位主任,其实这件事我多少知道一些。”张良雄见严主任给了自己解释的机会,连忙说道:“矛盾的起因,是下个月的青工技术比武。检修一班有六个名额,其中五个是往年参加过的老人。而多出来的一个名额,是在丁建设和游磊两人中间产生。我和魏副主任经过商议,决定把这个名额分配给丁建设。”
严主任听到这里,有些惊诧地问:“张副段长,你的意思是,因为你们把参加技术比武的名额给了丁建设,而没有给游磊,从而让谭晃对丁建设产生了怨恨?”
“正是这样的。”张良雄点点头,继续说:“游磊是谭晃的二徒弟,这次没有得到参赛名额,让一向护短的谭晃难以接受,于是就开始处处针对丁建设。”
“你们为什么会选择丁建设,而不是游磊,选拔的标准是什么?”
“是根据前几天转正考试的成绩。”魏副主任插话说:“丁建设的理论成绩100分,实际成绩100分;而游磊的理论成绩是65分,实际成绩是94分。虽然谭晃上报的名单里,新增加的人选是游磊,但经过我和张副段长的商议,还是决定换成丁建设。”
“你们的选择是正确的,从转正考试的成绩来看,丁建设的确要高出一筹。”严主任对魏副主任和张良雄两人的决定表示了赞同,“我们车间参加过那么多次的技术比武,但从来没有取得过名次。如果让丁建设这样的年轻人参赛,没准会有意外的惊喜。”
“张副段长,”等严主任的话说完,罗副主任又接着问道:“谭晃说,班组其他的同志忙得热火朝天,而丁建设却待在班里喝茶,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当初当检修班班长时,对于奖金的分配是按劳分配,多劳多得,不劳不得。”张良雄解释说:“我儿子和丁建设的关系不错,他告诉我,自从参赛名单公布之后,谭晃在安排工作时,故意漏掉了丁建设,这样到月底,丁建设因为没有干活,拿不到一分钱的奖金,而其余的人却可以瓜分他的奖金。”
“严主任,这一手做得很绝。”张良雄的话刚说完,魏副主任就补充说:“既变相地克扣了丁建设的奖金,而且还可以对外宣称,说他偷懒不干活,严重地损害他的名声。”
“张副段长,丁建设的家庭情况,你了解吗?”
“当然了解。”张良雄点着头说:“丁建设还有个哥哥,比他大一岁,如今在巴蜀工作。”
“他的父母呢?”
“他家祖上是渔民,父亲在五十年代的那场保家卫国的战争中牺牲了,母亲得知消息后,伤心过度,不到半年也去世了。”
“真是没想到,他还是烈士的后代。”
“是啊,据说当地的领导,就是考虑到他家的实际情况,推荐丁建设到首都来读书,毕业后就进入我们车间。”
搞清楚怎么回事之后,严主任望着张良雄说道:“谭晃这样心胸狭隘的人,不适合担任检修班长的职务,你有其他的人选吗?”
“对不起,主任,没有。”谁知张良雄却出人意料地说:“副班长汪德云是我的师傅,但他的技术比不上谭晃;另外有个技术骨干李光权,技术倒不错,就是稍微年轻了点,经验也不足,无法服众。”
“主任。”罗副主任试探地问:“那这件事我们该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当然是冷处理。”严主任对着三人说道:“暂时维持现状,等青工技术比武比武之后,再考虑如何安顿丁建设。明白吗?”
“明白!”三人齐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