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榕的意识刚刚恢复,就感觉后脑勺如同被人用斧头劈开似的巨痛。
旁边有人在小声地交谈。
“他都昏迷了四五个小时,怎么还没有醒呢?”就这么一声,接下来就陷入静默,压根听不出身边站着几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有人小声地说了句什么,但他却没有听清楚,接着就听到关门声和脚步声远去。
他极力回想出事前的点点滴滴记忆:自己出门闲逛时,遇到一个拍时代剧的剧组招群演,出于好奇,就主动报了名。工作很简单,就是与一群和自己一样的群演,穿着工作服、戴着安全帽,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充当人肉背景。谁知刚拍到一半就天降暴雨,自己下脚手架时一时手滑,没抓稳铁管,直接从上面摔了下来,当场就失去了知觉。
丁榕的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发现此刻正身处一间整洁明亮的病房里,四周是用石灰粉刷得雪白的墙壁,空气中弥漫了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道,两只带着绿色铁皮斗笠形的白炽灯,固定在一尘不染的天花板上。
自己躺在木制的单人病床上,床边立着的输液架上挂着一个玻璃瓶,里面的液体正通过左手背上缠着的硅胶管,一滴滴地流入自己的血管。
对面墙上贴着一副宣传画,穿着白大褂的女护士手举着一支温度计,仔细地查看上面的温度,画的下方用繁体字写着:“保障人民健康,是医务工作者的光荣责任!”
丁榕笑了笑,这家剧组在小细节上做得很用心。就算影片里不见得会出现这家医院,但依旧被布置成五六十年代的风格,让自己产生一种时空错位的感觉。
他动了一下身子,意外地发现浑身发软,别说坐起来,就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直冲天灵盖,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充斥着他的内心:难道自己瘫痪了?过度的慌乱和惊恐,让他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房门发出了一丝轻微的响动,随即被人从外面推开。从外面走进来的人,长着一张年轻又俊俏的脸,两根乌黑的麻花辫搭在肩膀上,从她身上穿着的白大褂来看,应该是一名护士。
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丁榕眼睛瞪得像铜铃,这位年轻护士惊呼起来:“苏医生,7号床病人醒过来了,苏医生……苏医生……苏医生!”她一边喊,一边朝着外面跑去。
很快,护士就带着一位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走了进来,应该就是护士嘴里喊的苏医生。看到丁榕睁开了眼睛,苏医生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做过简单的检查之后,对身边的护士说:“目前看来他的状态还不错,再观察两个小时,如果没事,那就没事了。”
“医生,”丁榕神情紧张地问:“我怎么感觉手脚无力,是不是瘫痪了?”
苏医生听后哈哈一笑,说道:“小伙子,别胡思乱想,你虽然是从高处坠落,但除了有轻微脑震荡外,身上连骨折的迹象都没有,怎么可能瘫痪呢?你觉得手脚无力是正常现象,如果一醒来就恢复如常那才叫奇怪。你好好休息,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护士看了一眼输液架上挂着的玻璃瓶,向苏医生请示道:“这瓶液就要输完了,再给他换瓶新的吗?”
“不用了,”苏医生摇摇头说:“既然人已经清醒,就没必要再输液了。我想他应该饿了,你去食堂给他打了一份粥,别忘记再配点酱菜,六必居的。”
等苏医生和护士离开之后,盯着天花板发呆的丁榕,很快就感觉眼皮越来越重,如同夏日中午瞌睡的感觉,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
再醒过来时,丁榕感觉自己饥肠辘辘。既然有饥饿的感觉,表明身体已经开始恢复了。床头柜摆着一碗白粥,上面盖着一层甜辣萝卜干,飘着诱人的香气。他挣扎着坐起身,端起碗将粥统统扒拉进肚子,又背靠着床躺了一会儿,手脚才渐渐生出力气。
护士推门进来时,正好看到丁榕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急忙严厉制止他:“丁同志,你怎么能随便下床呢,快点躺下!”
“我已经没事了。”
“你有没有感觉到头晕、恶心?”
“没有,一点感觉都没有。”
得知丁榕已经没事了,护士的心里顿时踏实了,她看到床头柜上放的粥碗已经空了,便关切地问:“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来一碗?”
“谢谢,不用,我已经吃饱了。”丁榕陪着笑对护士说道:“不知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我带你去见苏医生,他说你能出院,你就可以出院了。”她弯腰打开床头柜,从里面取出一件深蓝色的帆布工作服,递给了丁榕:“丁同志,这是你的衣服。”
丁榕快速穿上工作服后,想到自己昏迷了这么长时间,家里人还不知该如何担心。准备打个电话回家报平安,谁知伸到裤兜里的手却摸了个空,除了两把用橡皮筋栓在一起的钥匙,手机却没了踪影。
“咦,我的手机呢?”
“你说什么鸡?”
“手机!”
“……”护士依旧地一脸懵,似乎压根没有听懂丁榕在说什么。
丁榕急着打电话回家,没有注意到护士的表情,只是问:“什么地方可以打电话?”
“苏医生的办公室就可以打电话,你跟我来吧!”
护士带着丁榕来到附近的医生办公室,抬手在门上敲了敲,不等里面有人说话,就直接推开房门走进去,冲正在伏案写病历的苏医生说:“苏医生,这位丁同志想打个电话。”
“没问题。”苏医生把办公桌上的那部黑色拨盘电话朝前推了推,客气说道:“丁同志,电话在这里,你随便打。”
“我要给家里打个电话,你拿个道具电话给我做什么?”
“道具电话?!”苏医生满脸震惊地反问道:“你管这叫道具电话?”
“这都是几十年前的老古董了,如今谁还会用这种老掉牙的电话。”丁榕说道:“医生,我的手机不见了,能借您的手机打个电话吗?”
苏医生一脸茫然地望着丁榕:“丁同志,你说什么鸡?”
见苏医生也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丁榕心里很是不满,但他还是能耐着性子,放慢语速说道:“手机!就是随身携带的电话。”
“你说的电话,是放在什么地方的?”
丁榕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裤兜:“我放在这里的,结果现在却不见了。”
“什么?”苏医生站起身,双手捧起桌上的电话,小心翼翼地问:“丁同志,你是说,你把这样一部电话,放在你的裤兜里?”
站在一旁的护士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嘴痴痴地笑了起来。最可笑的还不是丁榕说的笑话,而是他说笑话时一本正经的模样,简直太逗了。
丁榕没有在意护士的嘲笑,而是继续向苏医生比划着:“就是这么大的一个小匣子,平时我都揣在裤兜里,不是你手里的道具电话。”
听到丁榕一再提及道具电话,苏医生不乐意了:“丁同志,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要知道,这可是上个月刚安装的新电话,怎么会是什么道具电话。”
场面一时陷入尴尬,对话无法再继续下去。
丁榕觉得面前的这两人可能是入戏太深,还真以为自己在六十年代。便快步来到窗前,想看看外面是否有其他的剧组人员,准备找他们借手机。
下一刻,所看到的一切,却让丁榕傻了眼。
自己身处二楼,窗下是一个不大的花园,低矮的围墙外面就是街道。根本没有什么高楼大厦,街道两侧都是两三层的矮房子,甚至还有不少古香古色的建筑。行人的衣着朴素,无论男女,衣服的颜色都是以灰色、蓝色和黑色为主。
如果说病房和办公室的摆设、男医生、女护士的打扮,具有浓郁的六十年代风格,还可以说是剧组的细节做得到位。可要把街上的行人和街道两侧的建筑物,都变成六十年代的风格,这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剧组所能做到的。
“丁建设,丁建设 !”见丁榕站在窗前,傻傻地盯着窗外,护士上前关切地问:“你没什么事儿吧?”
听到小护士叫的名字,丁榕连忙纠正对方:“我叫丁榕,不叫丁建设,丁建设是我叔叔。”
“没错,你是叫丁建设。”苏医生拿起一份病例,念着上面的内容:“病人姓名:丁建设;年龄:19岁;工作单位:红星肥料厂;诊断:高处坠落,导致轻微脑震荡;入院日期:1964年11月8日。”
念完之后,苏医生把病历放在桌上,望着丁榕说道:“这是我亲自登记的,绝对错不了。”
“今天是多少号?”丁榕惊诧地问道。
“11月8号。”护士回答说。
“哪一年?”
“1964年。”
丁榕心里想,自己客串群众演员的时间是2024年,怎么一转眼,自己就回到了60年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会搞错吧?”他抱着侥幸心理问道。
“怎么可能搞错呢。”护士言之凿凿地说:“丁建设同志,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今天是1964年11月8日,星期一。”
我的天啊,这太离谱了吧?丁榕心中震惊到了极点:我不过摔了一跤,醒来就来到了六十年代,这怎么可能呢?做梦,一定是做梦,只要回去继续睡,等睡醒了,就能回到现代。
想到这里,丁榕二话不说,直接夺门而出,冲向自己的病房,只留下苏医生和护士两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