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口气,静静坐在床边,等到老头睁开眼睛的时候下意识起身。
这老伯活了大半辈子,只看楚心然的目光,就能猜测出结果不太乐观,他轻轻张嘴,半晌,才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姑娘,我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人在面对生老病死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楚心然看遍世事,可在这种情况下,依旧是有些不忍。
她深吸口气,挤出了一个漂亮的笑容,捏了捏老伯的手背。
“爷爷,您别担心,还有可以治疗成功的机会。”
谁知老头呵呵笑了一声,活捉的眼睛中闪过几分洒脱和清明。
“我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事情都见过看过,当年饥荒时期,我的身边每天都有人去世,不过是生老病死,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不要保留。”
听到这话,楚心然的心底突然生了些奇怪的感觉,越是遇见在生死面前不畏惧的人,她就越是难受,越是想让这人再多活一段时间。
在心里整理了好几遍措辞后,她终于出声:“爷爷,您的身体里是恶性肿瘤,还有扩散的趋势,治疗成功的希望很渺茫,不过……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做手术将肿瘤切除,再好好调养一番,还有痊愈的机会。”
“手术?”
老人家显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听到“切除”两个字时,心里大概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是不是要开肠破肚,将那坏东西拿出来?”
楚心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听到这话,沉思几秒后,点了点头。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身体里的东西不论好坏,都是父母给的,没有父母的同意,我老头子不愿轻易切除,可我的父母,早就已经到了地下,这也算是天意罢……”
“人到老年,总归是要去的,我年龄也到了,只想走的体体面面,开肠破肚,就不要了。”
如今的医疗条件也的确不支持做这样大型的手术,不放弃每一个生命,也是医生的职责,在听到这些话时,楚心然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楚,但终究还是尊重了老人的选择。
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冲着老人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好,那我给您开一些止疼的药,您要是疼的狠了就吃一颗,或者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就来找我,我随时都在。”
说完这些
,她又忍不住嘱咐。
“既然已经如此,不如去看看各地的风景,若是最后能走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也算是福报。”
说完这话楚心然就后悔了,不管是身为普通人还是身为医生,怎么能告诉人去死呢?
谁知老头哈哈一笑,拍了拍楚心然的手。
“能在弥留之际遇见你这样的丫头,我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不过……我还有一样东西放心不下。”
“您只管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会帮您。”
老人撑着身体起身,楚心然连忙过去将他扶住。
那双有些褶皱的大手在身旁的包袱里摸了摸,从中掏出了一个红色的实木盒子,楚心然一愣,出声道:“这是?”
“我多年前游历江南,曾经遇到过一个前辈,那时我还年轻,对生死之事避之不及,那位前辈已到弥留之际,同我一番交谈后,我豁然开朗,我替他奔走寻医,终究还是没能救回,他在去世前,将这东西交给了我。”
他一边说,一边将盒子打开,里面正安静的躺着一根人参,这人参通体白皙透亮,闻起来有股淡淡的香味,楚心然一愣,下意识抬头。
“这东西
太过贵重,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它带在身边,人这一辈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不想在我死后这柱人参被我的后人拿去变卖,这本来就是救人的东西,要是化成铜臭味,我死了也不会安宁。”
“丫头,我能看出来你是个好人,把它留着吧,日后若是能够救人一命,那就是它的福分了。”
楚心然本来是不想收的,可是听到这一番话,她终究还是收了下来。
“我老头子,也该回去了。”
老人拿起楚心然给她开的止痛药从床上起身,面上表情云淡风轻,好像不是他要经历生死离别一般,
楚心然将人送到门口,还准备继续送的时候,老人突然回头一笑。
“就送到这里吧。”
她的双腿好像被什么东西定住,如何都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瘦弱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从外面回来的赵鹏华刚好看见这一幕,他大步走到楚心然跟前,问道:“如何了?”
楚心然那只捏着盒子的手紧了紧,半晌才出声道:“老人得的是恶性肿瘤,治不好了。”
“连你也治不好?”
赵鹏华显然有些惊讶,一句话
脱口而出。
楚心然迟钝半天,方才将手中装着人参的盒子塞到了赵鹏华的手里。
“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医师,这世上治不好的病太多了,不是每一件事我都能解决的。你把这盒子好好收着,不要磕着碰着了。”
从医馆出来后,楚心然始终闷闷不乐。
她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是她无能为力的,没办法解决,更没办法改变。
她曾经大言不惭的说过,要让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远离病痛,看来……
她还是太年轻了。
夜雨明显感觉到了楚心然的不对劲,她张了几次嘴都没有出声,在听到自己主子第八十次叹气后,她终于忍不住了。
“皇后娘娘,您别伤心了。”
楚心然被这一声弄得回过神来,她冲着夜雨勉强一笑,出声道:“我没事。”
还没事呢,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其实每次有棘手的病情来找楚心然,夜雨都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病人能够快些痊愈,因为她知道,楚心然会因为一个人的去世而伤心好久,有时候虽然并未表露,但她就是会把所有的心事都藏在心底,生怕说出来后会影响别人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