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要轻轻一拨,就能挑动起数不清的情绪在心头荡漾。
这也就是楚心然为什么那么喜欢古琴的原因,它积累着中国历史中最古老悠远的质朴与最浩大繁华的文明。
楚心然手中的动作越来越流畅自然,眼中再也没有了周边的事物。
她沉浸在音乐当中,满心满意感受着古琴的悠扬,丝毫没有注意到,就在不远处,李修寒其实比她更早地坐在了假山上。
王府中很多人都知道李修寒近日频繁地独自在后花园里散步。
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开口问问为什么。
李修寒一双眸子很黑,隐藏在黑夜之中更是看不清里面的情绪,他只是静静地盯着不远处的湖面,记忆已然飘远到很久很久以前。
久到他整日都浑身是伤的时候。
那时宫里没有人会在意一个不受宠的妃子与皇子的死活,他疼得睡不着,一整夜都迷迷糊糊的。
母妃没有能为他找来药。
无奈,只能坐在他的床边,弹上一夜又一夜的古琴。
“寒儿,你听着琴声,我们都可以在里面找到归属。”
记忆中母妃最爱弹琴,一整夜,手指磨破了也不肯停下。
那个时候李修寒总是忍不住地想,如果母妃不进宫
,那么她的归属,一定会在一个春暖花开,水清树荣的仙境之中。
他其实谁都没有告诉,今日才是他母妃的忌日。
也是,毕竟谁都不会知道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到底是死在哪一天。
“别弹了,很难听。”
楚心然从琴声中回神,上一秒她真的还沉浸在音律中,下一秒她那个暴躁的小心脏就没忍住,想把琴砸在李修寒的脑袋上!
“你来!你行你上啊!”
“本王不是女子,不能参加万燕盛会。”
李修寒说得理所当然,那副表情分明就是,若是本王参加,头筹必定轮不上尔等俗人。
楚心然有时真的会被他的自负与自恋给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偏偏,她还没法反驳。
干脆,她直接一句话切到主题里去。
“你现在,琴也听了,嘲笑也嘲笑了,那万燕盛会你到底给不给我去报名!”
楚心然说这话,越说就越脸红,总感觉自己像是缠着家长买玩具的小破孩。
事实上,此刻的她一脸别扭样子,就像个小孩子。
至少在李修寒的眼里是这样。
听着,他嘴角的笑意藏不住了,竟下意识抬手掐了一把她肉嘟嘟的脸,道:“王妃下次求人,记得别把礼物拿走
。”
分外亲昵的语气与动作,不仅是楚心然,连过后的李修寒自己都愣了。
他这是在做什么!?
唯一能在此之外有别的心思的,就是夜雨终于感激铁终于成钢的激动。
“王爷,凤溪阁里,王妃准备了您爱吃的点心,您要去吃吗?”
等等,这话她怎么听起来莫名有些耳熟?
再看李修寒脸上越来越明显的恍然大悟与讥诮。
楚心然心底里暗骂,夜雨你这个擅作主张的废物点心!
就在楚心然担心着李修寒真的会答应下来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啊——王爷。”
这种娇弱又不失可怜的叫喊声,这一刻楚心然终于感觉到顺耳了,元卿云你可算是来勾搭你的宝贝王爷了。
她差点没应付过来。
元卿云其实很早就来了,她的目的与楚心然一样。
只是她的情报更加准确些,她知道李修寒一定会在假山上坐一会儿,因此特意选了最佳的位置献舞。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楚心然不知道就从哪里冒出来,用琴声牵走了李修寒所有的注意力。
“臣妾脚扭了,不是故意要打搅王爷和王妃叙话的。”元卿云柔弱地说着。
楚心然却连忙拦着她要落未落的眼
泪,道:“别,你做得非常好,脚扭得也非常到位,王爷您还是送元姑娘回去吧。”
说完,楚心然转身干净收拾了东西就走,一边还叮嘱一句。
“记得这次万燕盛会的报名,别忘了哈!”
李修寒看着她脚步匆匆的背影,一丝怒气从心底而起,还真的全是为了万燕盛会。
“王爷……”
“辛沧送云儿回去。”
李修寒没听元卿云把话说完,随便吩咐一句,便自己抬脚而去。
这是第一次,元卿云在离李修寒极近的情况下,他舍弃自己而过。
难道他已经要脱离控制了!?
那一刻,元卿云的脸色变得惨白,手指暗暗地捏成一个紧紧的拳头,才将心头的恐惧暂时压住。
往后几日,楚心然一直待在院子里练琴。
虽然李修寒话说得难听了些,但最终参赛名单出来的时候,楚心然还是如愿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而她也将海口夸了出去,自然非得多个名次才行。
“小姐,您都练一日,天都黑了,休息下吧。”
楚心然摇摇头,她之前十级没有考过,考场上评委说她过,她的琴专注度沉浸度,甚至是专业度都很好,只是唯独少了情感。
因此无论她怎么练,这
一关,她总是过不去。
“小姐,你听是有人在吹笛子。”
王府庭院深深,笛音翻过围墙闯入凤溪阁,楚心然细细听着,这个曲子与她刚刚弹的不谋而合。
手指下意识动了起来,她的琴调跟着笛声逐渐舒缓流畅起来。
楚心然感觉似乎她指尖的每个音符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属,适当的情感抒发,有些愉悦,有些哀怨,有些愁思,有些欢快。
似乎随着奏曲人心境的转变,即使是同一个音符也能有不一样的表现形式。
一曲奏罢,楚心然第一反应是冲出院子,她能分辨出,笛声的来源,就在院墙外面。
是有人特意在帮助她突破关卡。
可推门一看,院子外面只有烛光映衬下,树影斑驳,哪里有半点人的影子。
会是谁呢?
楚心然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可只是一刹那就被她否决掉。
不会的,李修寒肯定还在元卿云的温柔乡里,而且他也不会有那么好心。
主观的认定有时既跳脱,却又精准地吓人。
李修寒回到屋中,将手中的笛子收好,如果有人看到就会发现,此刻他的眼眸比黑夜都温柔。
这是他儿时最熟悉的曲调,不知为何,他会吹给楚心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