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愣了四五分钟，李川才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皱巴的香烟，啪嗒一声，点着，猛吸一口。
勉强压住后背呲溜溜的凉气，这才开口说道。
“你怎么做到的？法术？”
陈江山蹲在地上，双臂拄在双膝，托着下巴，看着街对面三两只在垃圾堆里找东西吃的流浪狗。
“你这人，岁数不小，咋还这么迷信呢，哪有什么法术，现在可是法治社会，那只是在山上学的一点小玩意儿而已。”
李川被噎的不轻，白眼都快翻到天灵盖上了。
“这要是都叫小玩意儿，那青淮风水协会的那些人干脆撒泡尿把自己淹死算了。”
跟着凌老爷子这么久，李川的见识自然要比凌不迟跟凌峰高多了。
“教教我？”李川试探着问了句。
本以为陈江山肯定会拒绝，没想到陈江山却随意的点了点头。
“没问题。”
但跟着一句话，就让李川龇牙咧嘴了。
“先买本字典，从第一页开始，抄十遍。”说这话时，陈江山似笑非笑。
很自然的，李川以为他在开玩笑。
“你逗我玩呢？”李川眉毛一挑。
陈江山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摸了摸鼻子。
“那你就当是玩笑吧。”
陈江山这么说，李川反倒心里有些琢磨不准了。
不过很快，李川就把要不要真的试一下抄字典的念头放下，正色道。
“听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说，你救了我大侄子一命，这个情，我李川记下了，多的话也不说了，我知道你想让雪丫头执掌凌氏，这一点我会尽力，但有个问题。”
“你为什么不让我直接跟着雪丫头，却让我跟着凌峰？”
“还有，为什么要放过周艳？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让她这么轻易的离开！”说话间，李川身上一股凌厉的气势一闪而逝，但却被陈江山清晰的捕捉到了。
“既然哑仆已经杀了，不多她一个周艳！”
在这一瞬间，李川竟然对周艳真的动了杀心！
甚至，这个因为兄弟一句话直接选择凌峰阵营的集团老人，如果不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可能转身就会离开。
这是挺让陈江山意外的。
因为他感受得到，目光炯炯盯着自己的李川，不掺杂一点私人情绪，完全是站在凌雪的角度上发问。
看来，凌氏集团中，还是有人真诚待凌雪的。
虽然这个人，谁都没想到。
陈江山抬了抬眼皮，双手从膝盖上离开，揣到运动服的袖管里，看上去，比之前的周泰更像个农民工。
“凌雪身后有我，凌峰身后却没人，单凭他的一腔孤勇，是很难凌家这个泥潭里抽身而出的，让你跟着他，是为了减轻凌雪的精力。”
对陈江山这个说法，李川倒是能接受。
“至于不杀周艳……”陈江山声音忽然止住，抬头看了看骤然停下来的阴雨，夜幕下，表情有些模糊不清。
“让你跟着凌峰也好，留周艳一命也好，只是不想凌雪身边没有亲人。”
“我是个没有家的人，我媳妇，总不能跟我一样吧。”
哑仆可以杀，罗鸣也可以杀，他们跟凌家没有关系，可跟凌家有关系的，陈江山一个也没有动。
李川一时间有些拿不准，眼前这个手段如海的白发青年，到底是狠辣，还是慈悲了。
说他慈悲吧，他能丝毫不管不顾的杀人。
说他狠辣吧，他却偏偏因为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理由，暂时放过了周艳。
是为了守护凌雪的心境？
还是说，他别有所图？
想想凌不迟的下场，还有表面上闷声不吭，实则心甘情愿的吃个暗亏的周泰，一时间，李川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太可怕了。
“有心了……”憋了半天，李川憋出这么一句。
而当他一回头，旁边哪里还有陈江山的影子。
四下一看，陈江山远远跟在两只流浪狗身前，揉着它们的头，目光温柔的像个孩子一样。
看着这个样子的陈江山，李山脸皮抽搐了一下，又摸出一根烟。
这年轻人，越来越有意思了。
然后，李川就看到让他差点没被要一口烟呛死的画面。
只见刚才还温柔的抚摸流浪狗的陈江山，忽然站起身，朝不远处的路边一个露天大排档跑了过去。
还是加助跑，越来越快的那种。
然后，冲着一个正跟身边浓妆艳抹的妹子唾沫星子满天飞侃大山的青年，一脚踹了过去。
直接把对方踹了个人仰马翻。
再然后，转身就跑。
更搞笑的是，他跑的时候，刚才那两条流浪狗，竟然跟着他一起前冲，但是在看到被陈江山踹倒在地上的青年之后，两条流浪狗呲着牙转身就朝已经跑出很远的陈江山追了过去。
“卧槽，谁他么暗算老子，无量了个天尊的，给洒家站住！”
躺地上的青年，噗的吐出嘴里牙签，一骨碌爬了起来，跟在两条流浪狗的后面朝陈江山追了过去。
直看得李川，目瞪口呆。
……
云水山庄，凌家那栋边缘的别墅。
当凌雪抱着流浪猫刚走到这里的时候，别墅的恰如其分的缓缓打开，就像是在迎接她一样。
凌雪看着脚步蹒跚，手持佛珠的老太太亲自给自己开门。
“奶奶……”
老太太点了点头。
“回来了，进来说吧。”老太太说着就要转身。
凌雪深吸一口气。
“今天的事，您知道吗？”凌雪站在门外，丝毫不动，开门见山的发问。
老太太拨弄了一下佛珠，眼神不躲不避。
“知道。”
凌雪呼吸一颤，双手不经意的攥紧，一颗心却越来越凉。
“为什么？”
老太太把佛珠挂在脖子上，伸手拿起门边的扫帚。
“当你今天愿意走进这山庄大门的时候，心里不就已经有了答案吗？”
“没错，是我默许老大跟周艳这么做的。”
说着，老太太开始扫起了院子，似乎在说一件跟自己丝毫没关系的事。
“为什么？”凌雪又问一句。
只是，这一次，语气中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希翼，只剩下冰冷。
老太太背对凌雪，一下一下的晃着扫帚。
“既然你是老头子钦点的接班人，那么你就要学会为凌家去牺牲，这是你的命。”
“而且你别忘了，你只是接班人，不该你管的，手别伸太长，现在的凌家我说了算！”
“明天集团例会上，把财务部交出去，跟李川划清界限，这些资源，不是你现在能碰的。”
“还有，跟那个姓陈的小子，划清界限，找个时间抓紧跟罗家小子把事情办了。”
“跟那个姓陈的小子说，谁答应的婚约找谁去。”
老太太说话，没有一点商量的意思，完全一副命令的姿态。
这让凌雪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很可笑。
本以为对方会有自己的苦处，说一些为了集团，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的话，哪怕只要有一句，自己或许都接受了。
没想到的是，对方连解释都懒得说。
用一种近乎蛮横的方式，彻底撕开自己最后的幻想。
凌雪现在连跟这个只是冠以奶奶称呼的人深谈的想法都没了，转身就走，扔下一句让老太太瞬间想要捏碎佛珠的话。
“奶奶，您抗揍不？”
“如果抗揍的话，自己跟那小子说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