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麟安的脸歪到一边,被打过的地方,火 辣辣的疼。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眯起眼睛,抵住被打疼的腮帮。
顿了顿,哂笑。
“娘亲的确没有教过,您总说戒骄戒躁,要忍耐。
谢锦辰是嫡长子,五岁立为太子。他在前殿受群臣朝拜,儿子在御花园被人推落水中,感染风寒,差点死掉。
您让我忍耐,命令我开始装病,见到父皇一定得先咳嗽,咳到心口疼,才能停下。
给太后皇后请安,吃过什么,喝过什么,都得抠出来!
八岁起,儿子由明珠姑姑带着出宫开府。寒冬腊月,真的染了风寒,太医们推诿太后生辰不开诊,想生生拖垮我。
是徐卓光偷了院正的方子,一家家药铺凑齐了药材,熬煮给儿子喝。
是明珠姑姑背着儿子,一脚深一脚浅地去温泉泡热汤。
儿子忍了二十年,二十年啊!
要不是那年苒儿入宫,您将我一并接回,儿子每半月才能见您一面,磕个响头请个安,就得滚出皇宫。
到底还要忍多久……
忍了又能如何?
您为了我,在这毓秀宫里守着,真的心甘情愿看着父皇的御辇去往皇后的中宫吗?
明珠姑姑为了我,冻坏了腿,彻底断了离府的念头。
徐卓光本可以争功名,考个状元郎,求娶谢楠月,而不是现在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娘亲还要我忍吗?
那云家的罪呢?云将军和燕雪夫人的清誉呢?要不要讨要回来?
您做不到,就由儿子来。
云家救过您一命,也救过儿子的命,理应有所回报。”
谢麟安压着情绪,语气平静异常。
冷紫嫣脸上的泪水已然干透,被谢麟安突如其来的剖白所震撼,久久不能发出声音。
良久。
谢麟安轻轻叹了一口气,似妥协,又似定论。
“儿臣曾说过一次,今生只认苒儿一人。无论是通房,贵妃,或者皇后……都只有她一人。礼制是死的,我谢麟安是活的!”
“麟儿……”冷紫嫣无奈摇头,“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明明只想与世无争,好好活一场。”
“怕什么,儿子赢一个天下回来。”
谢麟安扶住冷紫嫣,将她扶到软榻上,半蹲在人的面前,语气彻底软了下来。
“以后,您当太后,儿子和苒儿一起孝敬你。”
冷紫嫣嘴唇抿了抿,欲言又止。
“娘亲还有什么顾虑?儿子一并了结了。”
谢麟安说得云淡风轻。
但冷紫嫣知道,今晚聊过以后,谢麟安绝对不会再将心中所想透露半分。
这是最后的交底。
同样,她能说的,能劝的,也都必须在今晚,有个了断。
“深宫的路从来不是坦途,即便有你护着,苒儿也未必想要在宫里度过余生。这里不比宸王府,半分自由都没有。”
“……”谢麟安眯起眼眸,声线警惕,“娘亲,有何打算?”
“不如,不如……让娘亲重新替苒儿择婿。西南萧将军的儿子,萧淮川也是当今的武状元,文武双……”
嘭!
谢麟安猛地起身,往后一退,手臂偏巧好撞落了架子上的花瓶,发出炸裂的响动。
不多时,外头就传来碧玉的询问。
“娘娘?”碧玉语气焦急。
谢麟安面色铁青,咬着后槽牙,下颌绷成紧张的一条线,身体岿然不动。
冷紫嫣抚着心口,想要狠狠瞪他一眼,叫他适可而止。
但谢麟安随即打弯膝盖,跪在冷紫嫣面前,他甚至没有看一眼地面,直直磕在了碎掉的花瓶碎片上。
锋利的瓷片,戳破衣裳,刺入血肉。
没过一会。
雪白的花瓶碎片,染上了一层血红。
谢麟安像是察觉不到痛楚一般,响亮地磕了一个头。
“母妃若是如此筹谋,就别怪儿臣容不下萧家了。一个战场上捡来的养子,究竟是哪边的遗孤?是不是狼子野心……”
啪!
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冷紫嫣气急败坏,甩到了谢麟安另一边的脸上。
屋里陷入一片死寂。
门外的碧玉也听到了声音,停下敲门的动作,默默退到了一边。
冷紫嫣气得发抖,心肝直颤。
她真是心寒,几乎不认识眼前的谢麟安。
污蔑戍边将领,和当年栽赃云家的刽子手,有什么区别?
“咚——”
谢麟安俯身磕头,随后站起,拍拍了衣摆,垂眸道:“天色渐晚,母妃早些安寝。儿臣明早再来请安。”
不等冷紫嫣应声,他跨步向外走,路过案几时,他叩了叩桌面。
“这东西暂时还不能毁掉,烦请母后劳神保管。”
就在他开门想要迈腿时,冷紫嫣终于忍不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冷声:“太子根基深厚,你如何能自保?”
谢麟安回身,扯起唇角一抹笑意。
“您忘了,是他先赐了一壶毒酒,儿臣属实迫不得已。”
说罢,含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