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东方刚刚露出鸭蛋青。
宸王府里里外外都忙活开了。
马车在门口候着。
云苒亲自熬了药,盛在瓦罐里,上头盖着厚厚的帕子,一刻未歇,送到谢麟安面前,盯着他喝完。
“徐御医也在赶来的路上,一会先给阿兄再方个脉。”
闻着苦涩的药味,云苒压着嘴角,愁绪万千。
昨夜三更,宫里来人传话,要谢麟安一早在温泉山庄候驾。
旁的话,一个字都没有。
谢麟安未动声色,但云苒心里七上八下,几乎一 夜未睡。
喝完汤药,两人披上斗篷,一前一后往府外走。
等他们上了马车,徐卓光才匆匆赶到。
谢麟安不喜与他人共乘,唯有云苒能坐他身边。
他将手伸出帘外,冷白的腕上青筋毕现,显得羸弱又凌厉。
静默片刻。
“脉象尚且平稳。今日也不可操劳过度。”
徐卓光在马车外躬身作揖。
云苒透着帘子缝隙,急急补充道:“药材已经送去山庄。过了晌午,苒儿盯着阿兄喝。”
“嗯。”
又是一个深揖。
徐卓光起身,牵过青柏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护送着一路往山庄林地而去。
他不放心,得跟着。
马车内。
谢麟安正襟危坐,表情闲适,昨晚的宣召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
反而,是肩头突如其来的一沉,令他微微蹙眉,回眸望去。
云苒歪着半边身子,挨在他肩头,睡得香甜。
听闻谢麟安身体好转,心防一卸,云苒的困意席卷而来,来势汹汹。
没一会,就含糊着说起梦话来。
“奴家,嘿嘿……”
谢麟安的下巴再偏过几分,薄唇就能碰上她头顶的发丝,一抹清幽好闻的香味萦绕在鼻尖。
都是明珠嬷嬷调配的香胰子。
用在云苒的身上,总是格外诱人些。
只是话本害人不浅,都钻到梦里去了。
“不准!”谢麟安的唇到底还是蹭过了云苒的额头,低喃道,“梦里也不能胡乱肖想。”
“呃……嗯……”
……
尚未到五更天,宫里的御辇就到了。
“儿臣恭迎父皇……”
谢麟安刚要下跪恭迎,却被谢昭衍拂手免去。
“免了免了!”
语气急躁,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他大步流星往里走,甩开谢麟安很远。
善渊小跑跟在后面,想想又折了回来,悄声说道:“陛下是从毓秀宫直接过来的。”
谢麟安眉眼低垂,压下唇角:“……没能进内殿?”
一下就点破了。
善渊嘴角抽了抽,点了点头。
何止没进内殿?
那是连前殿都没能进。
淑贵妃一旦自省,就是研墨抄经,一张又一张,晒得满满当当,都在前殿的空地上呢!
昨晚皇上过去,根本没处下脚。
让人收了,毓秀宫的小宫女们跪着打哆嗦,说贵妃娘娘想让经文吸收日月精华,日光晒了,月光也不能免。
不然,心不诚……
眼见着皇上的腿快要迈进书房,善渊赶紧躬身追了上去。
谢麟安深深吸一口气,也迎了上去。
书房里。
谢昭衍坐都懒得坐,负手而立,语气冷淡道:“这几日雪停了,也不想着给你母妃请安。难不成等她来请你?!”
“儿臣……”谢麟安压低声音,顿了顿,“儿臣谨遵母妃教诲,她自省时,免了请安。”
“你……”谢昭衍眉头微蹙,啧了一声,“她当真这么说?”
“当真。”
“那这要自省到什么时候?!”谢昭衍没好气地呼出一口气,气焰弱了一些。
屋子里,烛火通明。
谢麟安算着时辰,估摸着云苒安排熬药的事情,也快回来了,便不再耽误时间。
他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母妃曾说过,她自省,为的是消父皇的怒气。何时父皇消气了,何时她也就自省好了。”
“……这是何意?反又怪起我来了。”
谢昭衍哼了一声,吹脖子瞪眼睛地斜觑着儿子。
“父皇,此事皆因儿臣而起。您消消气,动怒伤身。”
谢麟安说着,便给谢昭衍跪下了。
扑通——
跪的还挺响!
谢昭衍眉梢一个劲地跳动,只得扶额揉着。
好半晌,才幽幽开口。
“麟儿,你也该体谅体谅父皇!明明是你母妃气性大,你该替朕筹谋划策!要不然,云苒我可就收走了……”
“……”
谢麟安低着头,眯了眯眼睛,眸光里闪过一丝狠戾。
“儿臣却有一法,不知父皇能否允诺?”
“说!”
“母妃冲撞父皇,也是为了那二十幅贵女画像。我下月才及冠,她定然放不下心,担心这些人仍旧会进宸王府。儿臣想,若那些贵女能在本月找到儿郎,佳偶天成……”
“……是个办法!可去哪里找那么多的儿郎?随意打发到朝中大臣的子孙中,做个妾室偏房,你母妃又该说朕乱点鸳鸯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