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她向您赔不是,抱歉无法亲自前来吊唁,我替她来送袁子恒。”
话语未落,苏默风便抬眸凝视着袁子恒的妈妈——冷雁秋,那眼神让她不安闪躲。
“至于她没来的原因,不知道你是否看了新闻,她是如你所愿的那样做了轻生的事。”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真的会……我……她现在怎么样了?”
“昏迷。”
“没醒过吗?”
“没。”
她心头不由一紧,“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我不知道。”
“医生说了什么,会有危险吗?”
“抢救及时,生命体征平稳。”
“那怎么还……”
“是她自己不愿意醒来。”
“什么?”
他垂下眼帘,视线失焦,眼神暗淡了下来,“她觉得,只有她死了,身边的人才不会再受到伤害。”
“很抱歉因为当时情绪的激动,说了些不适当的话,让她——”
“仅仅是因为你的情绪,就让她承担了不该承担的责任,如果道歉有用的话,她现在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苏默风转动轮椅,看向长廊外景,拳头紧紧捏起。
冷雁秋深吸一口气,长长叹出,“我想……你应该能够理解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的痛苦。”
她转身,仰头看向那棵挂满槐花的槐树,鼻子又开始酸了起来,“从他出生到现在的十几年里,我放弃了顺心顺意的事业,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他身上,尽心教育,不望他能成龙,但愿他能够快乐成人。
他虽然愈发顽劣,但对我一直都很听顺,无论去到哪都会给我说一声,让我安心。对我来说,他就是我生命里的全部。
那天他跟我说,要和朋友去游玩几天,顺便看看颜瑾。第二天早上,他还给我打电话说玩得很开心,下午……我就收到了认领尸首的消息。
他就那样,满身伤痕地躺在那里,我触摸到哪里都是冰冷的……我……我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他一定还有很多话要同我讲,可是……你叫我怎么控制得了?”
“袁子恒是你捧在手心去疼去爱的孩子,可颜瑾也是许多人心中最重要的,用命都想守护的人,不是只有你失去才会心痛。”
此时此刻,苏默风的脑海里不觉又浮现那天在江里刻骨铭心的每一帧画面。
他心爱的颜瑾紧闭着双眼,肢体垂沉的模样,让他仿佛看到了一只为求万物重生,甘愿鲸落海底的模样。因为那一刻他明白了,她是彻底放弃了活着的信念。他永远都忘不掉,他的心在那一瞬间被冰霜吞噬了似的,冰寒的刺痛从心脉蔓延至每一根神经的感觉。
你想放弃就放弃好了,我只求你落得慢一点,让我可以够得到,抓住你。
他抓住她了,将她从死亡的漩涡里拉了出来,可是她却怎么也不愿意睁眼看他一眼,明明近在咫尺,却感到无比遥远。
你快醒来好不好?没有你,我的天空又变成了灰色。
苏默风按住胸口深呼吸着,舒缓后,又用低沉的语气继续说:“我理解你,谁又能够理解颜瑾?眼睁睁地看着朋友为自己受了一刀又一刀,流了那么多的血却无能为力,最痛苦的就是她。
在这之前,她的闺蜜才刚因为她受到恶人的迫害,现在还遍体鳞伤地躺在医院,一直昏迷不醒,也许会成为永远的植物人。
袁子恒的死,就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而你说的话让她在迷茫的时刻确定了奔赴死亡的方向。”
她满眼愧疚地摇着头,“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实在没想到星星的离去会让她受那么打的打击。我一直以为,在她心里,星星就只是她众多朋友之中普普通通的一个而已。”
“她一直都用真心对待生命**现的每一个待她好的人,袁子恒也不例外,否则,她怎么会为了不让他再受欺负而将他带入师门学武术?”
冷雁秋突然哽住呼吸,抬眼看向苏默风,泪水潸然落下,她捂着嘴别过脸去。
是啊,她怎么能把这件事给忘了?从一开始,就是因为受到了她的保护,星星才学会“保护”这个词,才会一直想要拼尽全力去保护她。
她怎么能……怎么能够对她说出那样恶毒的话来?如果儿子听到了,一定会很难过。
“不知道你有没有从警察那里听说,事发当时,颜瑾曾无数次牵制歹徒让他离开,可他还是情愿留下同她一起拼搏,甚至为她挡刀。这是他的选择,不是颜瑾的错。真正害死他的不是颜瑾,而是那些犯人,还有他自己。”
害死他的人是他自己……
顿时,冷雁秋的心像是被突然扎了一刀在伤口上,痛得她喘不上气,抬起双手紧紧地捂住胸口。
让她觉得可悲的是,儿子心心念念想要保护那个女孩一次就足够的愿望,在实现的那一刻却成为了害死自己的凶器。究竟是对,还是错……
“我很感激他那么拼命地保护我的颜瑾,如果可以,我愿意将我的性命与他交换。
不过,做出这样的选择造成这样的结果也并不是袁子恒的错,因为想要保护喜欢的人本就不是什么错事。”
“你知道他喜欢颜瑾?”冷雁秋脱口而出。
苏默风垂下眼帘默认。
冷雁秋紧咬着唇,愧疚得不知所措,流着泪深深地鞠躬向他道出满怀的歉意,“对不起,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都怪在我身上吧,全都是我的错。”
“我来这,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三个字,之所以说这些,就是想让你明白其中的是非实情,希望今后如何都不要再来伤害她。”
冷雁秋连忙摇头,“不会了,我不会再伤害她了。其实,在星星身旁说完那句话以后,我心里就后悔了。如果他听到我这么伤害他喜欢的人,一定会心痛的。”
苏默风没再说什么,转着轮椅就要离开。
见状,她忙抹掉脸上的泪水,抓住轮椅背上的把手,“我送你出去吧。”
“不用。”
“那有台阶,你不方便。”
“……”
“就当是给我向她赎罪的机会吧,我伤害了她,间接让她心爱的人也受了伤,照顾你是应该的。”
见苏默风没再拒绝,她便小心推着他往前走。
“你的脚怎么样了?伤势是不是加重了?”
那天在医院就看他脚上有伤,原本都只是拄着拐,现在轮椅都坐上了,想想也知道严重性。
“没废。”
“……那就好……对不起,如果让她知道你因为救她而伤势加重,她一定会……”
“……”
“如果她醒了,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一声?如果可以,就直接联系星星号码,他的手机我一直带着。”
“嗯。”
“之后,如果关于她的任何事,需要我帮忙的,也请你尽管找我。”
“……”
把苏默风送到馆外交墨慕凡身边,她再次欠身致意,转身回去。
看着一脸阴沉的苏默风,墨慕凡无言地推着他往停车场走去。
他今天为什么来,一是因为苏默风腿伤行动不便,需要人帮忙,而二是作为颜瑾的哥哥,他也有义务代替她来这一趟。再说,现在除了他和苏默风,颜瑾没有其他能够方便露面,关系亲密的亲友可以替她前来。
刚才他和袁妈妈的谈话他都在墙角听到了,此刻看着他的背影,墨慕凡对他一直保留的戒心似乎渐渐消退了。
他一直都很忌惮苏默风的出现,生怕他会像过去那样再伤害到妹妹。当他知道他愿意为妹妹跳崖时,他惊叹他的付出,却始终对他的真心抱有怀疑。因为他担心苏默风对颜瑾的好,只是怀念絮儿的一种寄托方式。
直到刚刚他才知道,原来苏默风一直以来都那么用心地去了解颜瑾的内心。
大概这个世上,没有谁能够比他更懂她的了吧。正因为懂她,才会那样痛心疾首,愿意以命相付。
……
匆匆赶回医院,苏默风又如往常那样,守在病床边,握着那双熟悉的手,看着始终紧闭双眼的颜瑾,时不时说一些他们在一起时的趣事,试图唤醒她。
悄悄站在门外静望的金龄,捂着嘴,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发生这样的事,真是伤了女儿,也苦了他。
这些天,只要苏默风不在,她就会寸步不离地守着女儿,他一回来,她就赶忙撤离。
照当下的情形看来。还是避免让他知道颜瑾就是墨家的墨蒲卿为好,就怕他通过墨蒲卿的身份得知她就是小时的絮儿,会受不住这样的刺激。
万一他胡思乱想,觉得是因为自己死神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她,然后又怪自己最后还是没有保护到她什么的,产生一些自责愧疚心理,影响到心脏。
“好了,再哭眼睛就真的要哭坏了。”
金龄身旁的古月怜搂着她的肩安慰,一边挪着步带她离开。
“别太难过了,启渊不是说了她已经脱离危险,现在身体很好,只是很可能是心理原因拒绝苏醒而已吗?你就安安静静地等崎泽把事情都解决好了,果琉璃也醒了,她的心结自然就解开了。”
“说到墨崎泽,那天发了那么大的火,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说着,她抓住古月怜的双手请求道,“怜儿,你可得让允威哥把他给看住了,我怕他冲动之下把那个施雨娜给——”
“放心吧,允威、霆书、崎关他们都看着呢,不会有事的,你就安安心心地休息,别操心累垮了身体。。”
“嗯……怜儿,我还想再去看看果琉璃那孩子……真是苦了她了,为卿卿受了那么多罪……”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