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莞这一晚搂着姥姥,睡的非常踏实,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炕头边上有一个破旧的小闹钟,这是她上学的时候,舅舅特意从县城买回来的。看了一眼,已经是早上七点多钟了。
尽管被褥单薄,炕头却暖和和的,并没有觉得冷。
柴火燃烧噼里啪啦的响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燃烧的草木灰味道,间或姥姥咳嗽几声。
姥姥定是听到她起身了,坐在灶膛里小声喊着阮莞。
“莞莞,我好像听到大门在响呢,你穿好棉袄去看看谁来了?”
自古以来都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在阮莞的记忆中,自从她跟姥姥来到村子后边老屋居住之后,除了张桂花三天两头气不顺,跑来查看舅舅有没有偷偷给她们送东西,家里鲜有人来。
大清早哪个又会来呢?
把破烂木门的门栓打开,这才发现身穿军大衣头戴军帽的周建宁站在门前,军帽上还有着一块已经变成褐色的血迹。
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很明显,这血迹是她流血的伤口蹭上的。
不等她出声,周建宁率先开口,把手里提着一个东西往她手里一塞。
“我在后山套了个兔子,我在家里已经收拾好了洗了两遍了,你再洗洗下锅就好了,做的时候剁成小块,炖的时候要用热水冒冒血水,洗干净了,放上葱姜八角直接炖就好了……”
阮莞这才发现他塞给她的是一个干净篮子,篮子里装着一个收拾的干干净净的野兔。
无功不受禄,她都连累周建宁被吴美丽泼脏水了,到现在还欠着他的医药费,她又怎么好意思收这个野兔呢?
周家家境比她们家好不到哪里去,这些年他当兵的津贴,几乎都用在给周母看病和给吴家送礼上了。
野兔可是金贵东西,留着给周母滋补身体或者卖了换钱都好啊!
“建宁啊,快来屋子里坐啊,我正好想着让莞莞到你家走一趟呢,昨天晚上包的地瓜面茄子干包子挺好吃的。昨天晚上太晚了,就没有送过去,你带一些回去啊……”
正所谓穷帮穷,富帮富,在周建宁在外当兵的这五年,周母同姥姥好成了亲娘俩,不管是谁家做点好吃的,都得来回送,这些年好歹也是帮衬着过来了。
周建宁爽快答应,抬脚就往屋子里走。
“奶奶,我昨天晚上到后山套了几只兔子,给您送过来一只,这么着吧,奶奶您也剁不动,我帮您收拾好了再回去吧……”
不等阮老太太应声,周建宁已经快步走到屋子里,把野兔熟练装到一个盆子里,拿起水瓢从门后的水翁里舀水仔细清洗。
“哎吆,这使不得,使不得,你这孩子,这些东西多难得啊,后山上是有野兔野鸡的,可这些野物都长了心眼了,不好抓啊……”
阮老太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一双如同粗糙老树皮般的手使劲揉着身上的破烂围裙,眼看着周建宁已经把野兔放到菜板上,拿着菜刀顺着兔子的骨架纹理熟练剁成了小块,阮老太激动的在屋子里直转圈圈。
有了这野兔肉,就可以给莞莞炖肉汤滋补身体了。
周建宁抬头就笑了,他看一眼阮莞,轻声安慰着姥姥。
“姥姥,我抓野物丝毫不费事,天下雪正是抓野兔的好时候,炖上一锅兔子肉,您跟阮莞多吃点补补……
大夫说了,阮莞流血太多,必须好好补补身体……”
“好好好,好好孩子,谢谢建宁……莞莞啊,你收拾收拾锅就炖上吧,中午就让建宁在家里吃……”
周建宁笑笑起身。
“不了姥姥,我还得回去收拾收拾准备进城一趟……”
阮莞一听着急了。
她也准备到县城去呢,只不过从梁家庄到县城有点费劲,只有村里拖拉机到县城的时候才能搭乘去,每个人还要交一毛钱的搭车费。
要不然就是到镇子上转乘大巴车,不过那辆大巴车每天上午跑一次,天不好的时候就不来了,压根没有准点,出去一趟太费劲了。
“那个,你什么时候进城,怎么去喊我一声啊。”
阮莞蹲在一边焦急盯着周建宁询问。
周建宁抬头看她一眼,目光落在那仍旧缠着绷带的额头上。
“你额头上伤口还没有好利索,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改天再去吧。等过两天,我还要到县城去一趟,到时候我招呼你一声。”
说着话,周建宁利索把剁好的兔子肉放到盆子就要清洗,左右张望想着再找一个干净铁盆,这才发现家里只有这么一个可以用的搪瓷盆了。
老人上了年纪未免絮絮叨叨,忍不住就念叨被张挂花连盆带面都端走的事情。
周建宁的眉头的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帮着洗了两遍,起身就要拔腿离开。
“孩子,孩子,拿着这些地瓜面包子,还热乎着,回家正好吃啊……”
姥姥急急忙忙把从篦子上热着的地瓜面包子,用干净包袱包了,塞到了周建宁的手里。
“好的奶奶,等回头把包袱给您送回来……”
周建宁冲着奶奶笑笑大步离开。
“莞莞啊,建宁真是个好孩子。
就是这么好的孩子,也是个苦命的,还在娘肚子里,他爸爸就没有了,从小孤儿寡母日子过的那叫一个难。
好歹这孩子是个出息的,唉,就不能让他顺顺当当的娶了媳妇吗,钱搭上了媳妇也没有娶到,他妈妈得多难过啊……”
姥姥一说起这些事情,就难过的掉眼泪,阮莞知道,姥姥心疼周建宁妈妈,也是在心疼她自己。
她听姥姥说起过姥姥跟姥爷的事情,姥姥当年可是地主家上过学堂的大小姐,舅舅跟妈妈的名字就是姥姥起的。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姥爷的名字就是阮华年。
年轻的姥姥跟来家里干活的姥爷一见倾心,冒着被父母逐出家门的危险跟姥爷相爱了,本以为有感情的两个人能相亲相爱过一辈子,可妈妈出生前一个月,姥爷就意外过世了。
都是苦命的人啊……
“姥姥,周建宁退亲是好事呢,那个吴美丽心眼不正,跟周建宁定亲一门心思奔着过好日子去的,看周建宁回来连个正式工作都没有,家里又穷,她就故意拿彩礼说事为难周家,就她这样没有德行的,嫁到周家也过不了好日子……”
姥姥点点头,这倒是实话,可这事摊在身上,心里终归不舒服。
姥姥把热好的包子和小米粥端到桌子上,招呼着阮莞吃饭。
“莞莞,你刚才说你要到县城去,你要干什么去?”
姥姥轻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