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京都大街小巷内静谧无声。
唯有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径直朝着城门而去。
此时已过了城门关闭的时间，想要从京都离开，唯有等次日开城门方可。
可马车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反而在距离城门愈来愈近时，车夫加快了挥鞭的速度，大有要一头与马车一起撞死在城门上的架势。
正当马车即将撞上城门时，只听得轰隆一声，城门缓缓从两侧被人拉开。
虽只是开了部门，可也足够马车顺利通过了。
可当马车飞快的通过城门后，便因为面前阻拦的马车不得不勒紧缰绳。
马蹄高抬，车厢内的人滚了不少圈，摔的鼻青脸肿。
马夫怒声呵斥道：“哪里来的山贼！竟敢拦我的路！难道没看到马头上挂着的符牒么！”
马头上方悬着一块通过关符牒，随着马车猛地被拽停的动作而高高摆起，上面的“乔”字用金子雕刻，明晃晃的起到了警示的作用。
可对面车辕上的人不为所动，甚至在车夫驾车欲走时扭转车头，有意要拦车夫的路。
车夫忍无可忍，从车厢里抽出一把大刀便冲着对面的人砍去。
他来势汹汹，恨不得是要将人给剁成肉泥一样。
这一刀刀下生风，在寒冷的冬夜卷起一阵寒意。
冷兵器相碰撞的声音在寒夜刺耳叮铭，隐隐有火光在两把利刃的相撞之际被擦出。
仅两个回合下来，那彪形大汉的车夫便败下阵来。
他吃痛的捂住握刀的右手臂，它正因为方才不敌对面人的力气，被震的疯狂颤抖，连带着车夫的手臂一起颤抖。
此时他不敢贸然松开大刀，否则这人的力量足以让他的胳膊跟着大刀一起被卸下。
“乔天奇看来也没什么本事了，身边的人竟是这般没用。”女子轻蔑的笑意从车厢内传来，叫车夫瞬间黑了脸。
车夫大声道：“何方神圣阻拦乔府办事？既然出手了，又为何不露面一见！”
“那自是因为你”随着车厢内女子的开口，车辕上女侍卫的长剑泛起一抹冷光，在她开口之际，长剑也一并刺入车夫的喉咙里。
“没有那条命见到我。”车厢内声音落下，木槿也利落将长剑归鞘，剑刃上一滴血都未沾，如同她毫无起伏的脸色。
“主人，已经解决了。”木槿说。
乔荞这才出了马车，她瞥了一眼地上瞪大着眼惊恐死去的车夫，随后又挑开车帘。
只见里面正躺着被五花大绑起来的乔夫人，因着方才马车的急转，乔夫人摔了个够呛，并着本就有新伤在身，一时间她没能完全睁开眼，只能等死般的绝望躺在车内、口吐鲜血。
乔荞松开车帘，低低吩咐道：“带回药炉去。”
药炉内，夜深人静、寂然无声。
乔荞让木槿将乔夫人放在了小室内，为她诊脉后，吩咐下人给她身上的伤痕用热水擦洗一遍。
等下人忙完，乔荞亲自为她上了药，又为她金针入穴，方才彻底护住了心脉。
乔荞见乔夫人终于苏醒，嘴里哼唧着想要起身，一面搅拌着手中的药碗一面提醒道：“如若你想立刻就死，那就尽管起身。”
这言语的震慑显然起了作用，乔夫人立马变得安分，整个人瘫软在床。
乔荞眯起了眼，笑道：“听话才好办事。”
她将药汤一勺勺喂入乔夫人口中，见她脸色稍作好转，才说道：“我不是白救你的。”
乔夫人虚弱开口：“乔荞，你想要什么？如今我被乔府抛弃，什么也给不了你了。”
“我要的东西，你当然给的了。”乔荞又喂了她一碗药汤，见她悉数喝完，才说道：“方才喂你喝的是毒药，每七日需要解药稳定毒性，一旦超过服用解药的期限便会毒发身亡，足足守够七日的全身剧痛才会死去。”
乔夫人瞳孔兀地放大，下意识想要将毒药呕出来，可她极快反应过来自己的现状，无奈一笑后又躺回到床榻上。
再开口时，乔夫人的语气已经变回平日里的冷静。
她说：“乔荞，你生母的事情，我所知道的也并不多。”
“无论多少，对我而言也足够重要了。”乔荞说。
乔夫人苦笑道：“你和你娘，性子倒是很像。”
说罢，乔夫人看向窗扉。
厚重的窗扉隔绝了窗外的景象，可似是没有隔绝这寒气的沁入。
乔夫人似是陷入了回忆里，说：“你娘亲生了你后，身子一日比一日弱。起初，我还以为是她月子没有坐好，导致留下了月子病。可在你三岁那年的春节，我在你们院子的后厨里瞧见了一样像是番薯的物什。”
乔夫人顿了顿，视线落回到乔荞的脸上：“那物什是白色的，被晒成了干，有环纹及须根痕。”
听到这里，乔荞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在模糊的幼时记忆里，她记着娘亲总是体弱生病。她总是咳嗽，于是院子里时常会熬煮药汤，各色的药草也总被西郊的外祖母家差人送来。
外祖母的医术一脉传女，乔荞的生母自幼也跟着外祖母学习，她的病该用什么药，并不可能不知道。
更何况还是白附子这种极具两面性的药草。
除非
乔夫人看出了乔荞的心思，在她震惊的视线里，逐句道来：“白附子煮透了却是利于你娘咳疾的好东西。可是此物，却万万不该用在一种病症上。”
这次，乔夫人没有明说，乔荞也忍不住泛起一股心头绞痛的感觉，令她一句话都无法说出。
少时，她记得娘亲因为只生了一个女儿，乔天奇便总是让她再生一个儿子。
娘亲不愿意，乔天奇便在吃食里下了药，迫使娘亲一次又一次深陷在痛苦之中。
而她那本就孱弱的身躯，连着用药难免会生血热之症，若是在患了血热时再服用白附子，无疑是将自己的性命一步步送上阎罗殿。
她的娘亲深谙这一点，可那时的她太累了。
死亡，远比活在乔府这座深宅中要来的令她向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