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励下意识瞥了夏云若一眼,无奈的摇摇头——老小孩脾气倔强又要面子,心里惦记外孙女,偏偏面子上还得端着。
“气了这么些年,想要哄老人家高兴,怕是不容易。”他一脸‘你好自为之’的表情,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夏云若怀念的看一眼倔强可爱的老将军,二话不说取了襻膊来绑住袖子和裙摆,跟下人要了锄头直奔菜园里去。
一言不合就开干!
多年不干活,手法确实生疏了,可是她胜在头脑聪明,手脚伶俐,不多时就跟着老将军学得有模有样,不时地还厚着脸皮跟老将军请教手法,也不管老人家回应与否,兀自开心地紧。
不多时,看着小丫头晒红了一张粉白的小脸,汗津津的湿透了半边衣襟,饶是老将军再铁石心肠也挂不住脸,“你来添什么乱?好好的菜园子,教你翻得乱七八糟?”
说着话,他就要凶巴巴的赶人,生怕这丫头晒晕在菜地里。
夏云若趁势挽着老将军的胳膊,厚着脸皮撒娇道:“外祖父,幼年时我不会干活,您可是手把手耐心教导着……如今是嫌弃我这么大个人还学不会个中诀窍,决心放弃外孙女了?”
这话是一语双关,若有所指。
老将军听懂了,脸色依旧板着:“谁爱教谁教,你是夏家的女儿,跟我将军府有什么关系?”
“外祖父……”夏云若神色一黯,不管不顾地在脏兮兮的菜地里跪下,“云若不孝,昔年累及外祖父身心伤怀,名誉受损,请外祖父责罚,便是罚我替您一直修理菜园也成。”
噗嗤!
看她一脸真诚的娇憨之色,沈励没忍住笑出声:“要你来修理菜园,怕是你外祖父三年两载都吃不上自个儿种的菜了。”
夏云若咬了咬唇,认真地看着老将军道:“不会的我可以学啊,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这可是外祖父当年教我的,心里头一直记着呢。”
这一插科打诨,老将军也没绷住哼笑一声,瞥一眼夏云若就兀自转身往屋子里走,“行了!别糟蹋我的宝贝菜园了!”
见状,夏云若愣了一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沈励连忙将人扶起来,不动声色的冲她竖起大拇指:“还是你有办法,这么快就哄得倔强如铁的老爷子心软了。”
夏云若微微俯身,俏皮一笑:“多谢舅舅帮忙。”
进了屋,喝了茶。
老将军嘴上不关心,实际上悄悄吩咐了下人带夏云若去摇光阁沐浴更衣,省得她沁着一身汗觉得黏腻不适。
她刚换了衣裳,王氏便派人来请。
生辰宴要开席了。
将军府素来行事低调,于氏多病也不喜与人交际,是以今日生辰只是阖府上下庆贺一番,宗族中人都未宴请,只是派人送了贺礼以表心意。
席间。
夏云若对长辈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仿佛要在一夕之间将多年愧疚弥补回来,尽心尽孝。
一见她眉眼含笑、俏皮撒娇的模样,老将军就忍不住想到过世多年的女儿,当年也曾承欢膝下,百般体贴。
思及此,他就算心里再多生气也消散了大半,只是想到女儿遇人不淑,外孙女今日又孤身登门……
老将军忍不住眉眼微沉,主动问道:“你舅舅说今日你要带夫君登门,怎么不见他过来?”
“他——”
夏云若正要解释,沈飞烟嗤笑一声,率先冷嘲热讽道:“祖父,您久居后院还不知道呢吧!咱们这位出书香世家的高贵嫡女骨子里可是轻贱得很,嫁了人还不安生,眼珠子顶着亲妹夫不放,千方百计地勾搭小侯爷,闹得圈子里流言不断。”
“听说,前阵子她跟小侯爷私会于胭脂铺,被夫君抓了个正着,哪个男人受得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只怕要不了多久,那位朝廷新贵容大人便一纸休书把人扫地出门了,哪里还肯陪她登门拜会?”
这话里话外直戳夏云若的脊梁骨,将女儿家的清名视若无物,气得老将军险些昏过去:“你!你说什么?”
“祖父,我说的都是事实!定北侯夫人亲口哭诉,还会有假?”沈飞烟本想借羞辱夏云若,让她再不敢玷污将军府门楣。
谁知——
啪!
一声脆响,打得她脸颊红肿,骤然疼懵了。
“爹!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打我?”
沈飞烟难以置信的看着父亲高高扬起的巴掌,眨眼睛泪水便摇摇欲坠,心里又气又委屈,“我哪句话说错了?夏云若敢做,还不能让人说了?”
“住口!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待在家里读书写字,从哪里听来这些混帐话?”沈励气得脸色发青,扬手就要狠狠教训她。
夏云若正要阻止:“舅舅!”
“将军,够了!我就这一个女儿,你要打死她吗?”于氏看到女儿红肿不堪的脸颊,连忙心疼地将人拉到怀里柔声安抚。
余光瞥见夏云若这个罪魁祸首,她心里愈发不高兴,“将军向来重视家风,行事周正,御下极严,可今日未免太过偏心了。外头流言纷纷,并非烟儿凭空污蔑,若非夏云若行事不正,怎会如此留人话柄?”
闻言,夏云若神色一沉。
“你!”
沈励不想妻子竟然也这般糊涂,登时气得横眉怒目,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又担心事情闹大了惹老爷子生气伤心不说,更加有损夏云若清誉。
这时,王氏连忙起身安抚道:“将军,别生气。夫人也是爱女心切,担心烟儿受了委屈。”
一扭头,她又柔声劝导于氏,“夫人,外头的流言哪里当得真?这些年,咱们将军府何尝不是受流言所困?云若毕竟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理,想来不会做出这种有违立礼法的事。”
这话里话外,听似劝导,实则横加挑唆。
一来,先让大家伙记起将军府这些年受流言所困的罪魁祸首就是夏云若。
二来,老将军一度厌恶夏家和夏府这样的虚伪文生,她故意提起‘书香门第’和‘知书达理’,不就是想让老将军‘恨屋及乌’吗?